第3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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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皮皮愣了半天不說話,嚶嚶掏出一條手絹,走到溪邊用水濕了濕,回來遞給她:「擦把臉?」

皮皮這才想起自己滿臉是血,忙用濕巾擦拭:「對不起,樣子怪嚇人的吧?」

「這算什麼?」嚶嚶抿嘴一笑,被大眼睛占了快一半的小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這裡是沙瀾,每天都有血腥的事情發生。」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甜美,好像日本動漫裡的小姑娘。眼睛黑沉沉地,激動時會立即浮出一層濕濕的霧氣,淚瑩瑩的樣子,睫毛不多,但很長,彎彎地翹起來,好像隨時都想擁抱你。

「這裡這麼亂,能好好地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有精力做學問嗎?」

「對於我們蟻族來說,這座森林就是我們的宇宙。這一片土地上所發生的事,我們的所見所聞,經過過怎樣的一種人生,都應當寫進書裡、變成故事。」嚶嚶淡淡地道,「因為這些東西一旦變成了故事,就再也變不回來了。」

蟻族研究狐族,其難度跟人類研究火星差不多吧?皮皮覺得自從遇到了賀蘭觿,自己就被他的故事鎖住了,越陷越深,根本無法好好地活在當下。真是應了嚶嚶的這番話,走進一個故事就像走進了一個陷阱,出不來,也回不去,隻能說是個悲劇。她不敢往下想,想得越深,就陷得越深。當務之急,應當是協助賀蘭救出東靈,找到「失憶前」的賀蘭觿,然後和他一起好好地過日子。

「嚶嚶,關於狐族,你聽說過『夜光犀』嗎?」

「夜光犀?」她茫然地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沒聽說。我們蟻族最多隻能活四十天,知識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指了指對麵的山頭,「那座山上有一棵兩千歲的老銀杏,附近生活著一個學術世家,世世代代都研究狐史,有很多著名學者。如果你真麼是夜光犀,或許他們能回答你。」

「真的?」皮皮聽得心裡直發癢,好像找到一本狐族的百科全書,「我想拜訪他們,你能引見嗎?」

「這個……」嚶嚶露出為難的樣子。

「拜見他……是不是需要什麼特別的禮儀?」

「嗯……目前在世的,這個月你還能見到的一位先生叫『泛泛』,最博學也最清高,就住在銀杏樹上。他專心學術,從不下樹,也不搭理陌生人。除非……」

「除非?」

「除非你能弄到一滴『眼淚』。」

「眼淚?」皮皮又糊塗了,「什麼眼淚?」

「我也不大清楚,隻知道它是狐族的東西,在沙瀾宮家的手上。」嚶嚶說,「有一次宮家人正在用它,忽然掉出來一滴,正好滴在一隻螞蟻身上。螞蟻以為是露水就喝了進去。後來她變成了蟻族,名字叫『翩翩』,居然活了三百天!於是那滴水就有了一個名字叫『眼淚』,因為是鹹的。皮皮你不是狐族的媳婦嗎?如果你能從宮家那裡弄到一滴眼淚給泛泛,再向他請教,他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啊。」

「是嗎?」皮皮好奇地道,「我這是第一次到沙瀾,不大知道宮家的事。不過這眼淚真夠神奇的,相當於讓一個隻能活四十歲的人活了三百年。哪裡是什麼眼淚,明明就是長生果嘛。」

「泛泛最近在寫一本《狐史新探》,號稱匯集了家族幾千代人的研究心得,目前還沒寫完。他比我大幾天,也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嚶嚶嘆了一口氣,好像這是她此生最遺憾的事。

「你們也寫書?寫在……紙上?你們會……造紙?」

「當然不會,也不需要。說了這麼久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們屬於不同的物種,使用不同的語言和符號係統,我正在以一種你們人類可以理解的方式與你交談?很多詞匯都是象征性地。我說紙,不是真的紙。我說屋子,也不是你們人類理解的那種屋子。」

「好吧,我去想辦法弄到一滴傳說中的『眼淚』。」皮皮道,「如果能弄到一滴,先給你,還有多的,再給泛泛。」

嚶嚶呆呆地看著她,大眼睛裡又蒙上的霧氣,聲音開始發顫,那表情就好像是剛知道自己中了一千萬的彩票:「真的?你真的願意給我一滴?」

皮皮點點頭:「隻要它是狐族的,我弄到的機會還是蠻大的。」

「你有後台?」

「算是吧。」

「請、請問……需、需要什麼代價?」嚶嚶一下子結巴了,「我跑得快,能幫你放哨,我有力氣,幫你扛東西,我知道很多這林子裡的小道消息,能當你的顧問。我熟悉地形,是個很好向導,我還知道所有的水源、地界……」

「嘿嘿嘿,乾嘛這麼兜售自己?」皮皮扌莫了扌莫她的臉,輕輕地道,「不需要什麼代價,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有空幫我出出主意就好啦。」

「沒問題!我緊緊地跟著您!」嚶嚶一個勁地點頭,「如果泛泛回答不了您的問題,我願意把夜光犀做為我終生研究的課題。」

她居然改用敬語了。

「什麼課題?」旁邊一個聲音問道,皮皮回頭一看,發現小菊和家麟都醒了。

皮皮帶著小菊、家麟和嚶嚶一共走了四個多小時的山地才趕到山穀的營地。

開始的時候家麟因傷勢嚴重要人扶持走得很慢,一度慢到皮皮擔心天黑之前趕不回去了。幸運的是,青陽的綠藥膏終於開始起作用,血止住了,傷口漸漸愈合,疼痛也減輕了許多。眾人這才得以加快步伐。也許有青陽的暗中相護,也許隻是純粹的好運,回去的路上平安無事。路過一道乾淨的山泉,皮皮幫家麟清洗了一下傷口,自己和小菊也趁機擦洗掉身上的血汙,雖然看上去算不上乾淨,至少不是一幅劫後餘生的慘相。

皮皮將那枚「瑪瑙」放在水中洗了洗,裝進貼身口袋,故意混上三枚形狀相似的卵石。她認真地清除了青陽可能留下來的氣味,扔掉了綠藥膏的瓶子。

林中暮色四合,快落山的夕陽像隻掛在樹上的鮮橙,頭頂的霞光被餘暉染成了紫色,流雲如練在空中旖旎。

不知為什麼,皮皮覺得這裡的山水氣勢猙獰,並不給人以如詩如畫的感覺。道旁怪石嶙峋、一些不知是被風吹倒、還是被雷劈過、還是被雪壓斷的大樹橫七豎八地散落其間,合抱的樹乾被白蟻蛀空又成了蛇蠍的樂園。除此之外,山間還有不少溝壑,豁口深達數米,被亂草遮掩,冷不防掉進去,就算不死,半天都別想爬上來。

就算吹來的山風都帶著一絲不祥,若有若無地帶著一絲血腥之氣。

路上偶爾能看見巨大的死獸,被烏鴉吃盡的骨骼,半埋在土中生鏽的大刀,遺落的箭鏃,半乾的血跡,高高掛在枯枝上的內髒……

誰也沒有多說話,所有的人都在默默趕路,不敢弄出聲響引來不必要的敵人。皮皮的心中本來就充滿謎團,經過青陽和嚶嚶的一番交談,信息量倒是直線上升,腦子卻更亂了。潛意識中,她覺得賀蘭觿與青陽都不可信,畢竟是敵對的兩邊。嚶嚶的話倒可以信三分,但不是第一手資料,不能排除道聽途說的成份。

眼看就要到達出發之地,前麵小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鈴聲。皮皮加快腳步,越過一棵白鬆,看見了一匹黑馬,上麵坐著一個穿著鮮紅披風的男人。皮皮立即示意家麟、小菊、嚶嚶止步,自己躲在樹後偷偷觀察。

馬上人身材魁梧、衣著講究、披風上用金絲繡著一條飛鶴,似乎很怕冷,戴著鹿皮手套,頸上還圍一條毛茸茸的圍脖。左手纜韁,右手舉著一根一米多高的長杖,上麵拴著一隻銅鈴,飄著一排五彩的羽毛,看樣子是在執行著什麼禮儀。

在大山中終於看見一個比較「文明」的人,皮皮還是有點激動的。

嚶嚶背著包袱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別怕。他是修魚家的使者,這身打扮一定是有要事在身,隻要不去惹他,他是不會理睬你的。」

「那我們就這麼從他身邊……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對。這條道上路人很多的,有趕集的,有押貨的,有跑生意的,他不會對你感興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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