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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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陽苑歸來後,顧琉珠為能麵聖邀寵,試了許多法子,什麼親手煲湯送給聖上,什麼專等在聖上經過的路上假裝偶遇。她幾乎將能想到的法子都試遍了,可就是連聖上的麵都沒見著。萬沒想到,竟在這時候,一個眼尖,望見了花樹後的聖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顧琉珠忙搴裙近前,盈盈下拜。一眾貴婦人也忙向聖上,恭行大禮,獨顧琳琅,因前朝皇後身份,隻是向來人穆驍,微微屈膝,略行福禮。

穆驍原不欲理會顧琉珠,但見顧琳琅的目光,落在他與顧琉珠身上,在微一靜後,還是抬手令顧琉珠起身,與她一同落座在賞芳宴主席上。

顧琉珠喜不自禁,忙親手為聖上斟酒,又假似嗔怪地,向顧琳琅笑意盈盈道:「姐姐那支曲子,還沒彈完呢。」

言下之意,是旁人盡情享用美酒佳餚、賞看春園芳華,顧琳琅還得像個樂伎,繼續彈曲。

原本顧琉珠將顧琳琅邀進宮中,就是打著將顧琳琅當樂伎來使、蓄意辱她的心思,而在場的新朝貴婦,也沒幾個看不出來,隻因顧婕妤現是聖上寵妃,不能得罪,她們又與長樂公夫人沒有交情,事不關己,遂大都當不知道而已。

而現在,聖上在此,顧琉珠有天下至尊的撐月要之人,她們中的絕大多數,更不會對此表現出什麼了。

在場,隻裴鐸的妻子,因知小姑子裴明霜對聖上芳心暗許,看不上顧婕妤這位聖上寵妃的做派,含笑替長樂公夫人說了一句道:「自開宴以來,夫人連口酒都沒飲過,還是讓夫人先入席用些酒水,歇息一陣,過會兒再撫琴吧。」

但,聖上卻道:「豈有撫曲隻撫半支的道理,既已撫了,且先彈完。」

這話撂下,裴夫人也沒法再為長樂公夫人說些什麼,隻在心中暗想,聖上這般嬌寵顧婕妤,顧婕妤又是個恃寵而驕、心思不正的性子,來日明霜妹妹入宮,不知會與這顧婕妤有怎樣的交鋒……

……明霜妹妹是女中豪傑,可在沙場上斬敵於馬下,但這武藝與性情,在後宮之中,幾無用處。若聖上一直這麼偏寵顧婕妤,來日宮中,明霜妹妹,說不好要似今日的長樂公夫人,受顧婕妤蓄意欺辱……明霜妹妹那性子,是定不能忍的,可若她真與顧婕妤起了沖突,屆時聖上偏心,吃虧的,也許正是妹妹她自己……

垂目不語的裴夫人,暗暗想的,替小姑子感到憂心時,琳琅在天子的金口玉言之下,隻能再度坐回琴案前,抬手撫琴。

正撫著,又聽上首穆驍,聲平無波地問道:「為何要撫這支曲子?」

隻是順手罷了,她好像從前將這琴曲撫練得最多,十指一接觸到琴弦,便下意識彈出了此曲曲調。琳琅懶怠和厭惡的穆驍解釋這麼多,隻隨口答道:「昨日為夫君撫過,曲調尚熟。」

穆驍聽到這一回答,耳邊似又響起當年問教書先生《九張機》時,那先生慨嘆的答音:「那她十有七八,喜歡你啊!」

十有七八,是喜歡你,另有二三,則是為一時私欲,一時遊戲,蓄意勾引。這支曲子,其實對誰彈都行,並沒有任何特殊意義。

他與她,其實從來是兩個世界。她生來錦衣玉食、被人伺候著長大時,他被生母拋棄在街頭,從此形同乞兒,曾為半個饅頭,被人差點打死。她精學琴棋書畫,可以為詩中的一個字、曲中的一個調,鑽研消磨一整日的時光時,他在刀尖舔血上過活,生死交鋒,每一瞬都不敢大意,因為哪怕一息的疏忽,都有可能,叫他徹底丟了性命。

她是陽光下的美玉,而他,是血汙裡的朽木。曾經,在香雪居,她說他字寫得太過粗放,握著他的手,一筆筆糾正他的字跡時,他心中溢滿甜蜜。而今想來,她認字,是為了風花雪月,為了大家閨秀高雅的學識,而他,則僅是為了能活下去,自小將認字視與習武等同,作為一項求生的技能來學習,完完全全是為了生存,從一開始,就有天壤之別。

十七歲的他,究竟是哪裡來的自信,竟會真的相信,這樣一位優雅清貴的官家小姐,會真心愛上他這麼個人?!

美酒飲在喉中,也似苦的。一曲彈終,掌中金杯也見了底,穆驍見顧琉珠,從侍女手中接過一杯酒,含笑走向顧琳琅,無論顧琳琅如何婉辭,都借著姐妹之情的由頭,堅持要顧琳琅飲了這杯酒。

他想到顧琳琅酒量不好,心中微一頓後,也懶得犯賤阻止,冷眼旁觀,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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