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和親公主替嫁記(10)(1 / 2)
「我並非辱罵你,隻是說你是不是不能說話?」齊語白沉澱下心緒解釋道。
沈醇不語,落座床邊看著他。
齊語白隻覺床上輕動,知道他坐下了,試圖與之交流:「你不會說話,會寫字麼?」
沈醇輕輕挑眉,看著他放在身旁的手,指尖點在了手心上。
齊語白手心微癢,輕輕蜷縮了一下,又努力抑製著其上的顫抖伸開道:「你寫吧。」
沈醇笑意微深,指尖輕輕落在他的掌心,每動一筆,旁邊人的身體就輕顫一下,仿佛癢的無可抑製,卻又不得不承受著。
「會?」齊語白辨別著手上的字跡道,「你會寫字?我知道了,你要什麼才能放我離開?」
屋內半晌沒有動靜,隻有落在掌心處些微的溫度提醒著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一筆一劃,齊語白努力辨別:不……放……
「你若放了我,此事我便當沒有發生過,以月要間的太子符為信,絕不食言,若有違背,必讓我失了江山,不得好死。」齊語白說道,「我非是詆毀派你們辦事的人,而是你們能殺了我,必然對他的威脅極大。」
沈醇聽著他不斷吐露的話語,手指伸向了他的月要帶處,在床上人試圖掙紮時從其中翻出了玉符。
「你可是同意了?」齊語白呼吸微緊。
沈醇的指尖落在了他的掌心,輕輕滑動。
不。
齊語白那一刻深呼吸了幾下,勉強平復了自己的心緒:「你如今要太子符也無用,隻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沈醇拎著太子玉符在眼前輕輕晃動,沒有再去寫什麼,再交談互動下去,以阿白的聰慧必然會發現他的身份。
太子符的作用,當然是用來暴露行蹤。
室內靜謐,齊語白試探問道:「你還在麼?」
沒有回答,也沒有呼吸聲,隻有燈燭隨著燃燒偶爾劈啪爆裂的聲音。
對方之前明顯是故意暴露的,現在沒有動靜,也就是不願意交談了。
齊語白輕嘆了一口氣,驀然覺得月匈口被點,思緒再度陷入了黑暗中。
這到底是什麼功夫?
床上的人昏睡,沈醇用手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低頭口勿上了他的唇,對方沒給回應,但觸感一如既往的柔軟,能夠暫時緩解內心的躁動。
「傻阿白,若真是遇上了殺手,可不會跟你交談這麼長時間。」沈醇輕推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阿白是豬,連我都認不出來。」
521哢嚓哢嚓,記錄下宿主罵人的黑歷史:【他不是自己把衣飾武器香味都去掉了麼?】
07:【……可能物似主人形吧。】
521:【???】
……
「太子殿下,你沒事吧?」
「太子殿下……」
齊語白意識回攏,輕輕睜開眼睛時看到了床邊圍攏的侍衛。
「太子殿下,屬下救駕來遲!」侍衛們跪了一地。
齊語白試探起身,發現自己能動了,隻是起身時身上掉落下了一些斷裂的繩索:「繩子是你們割斷的?」
「是。」為首的侍衛道。
齊語白打量著此處,這裡不過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屋子,隻是觸手的床榻柔軟,實在不像是關人的地方,昨晚的人也不見了。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齊語白下床道。
身上沒有什麼不適,總不能隻是為了把他抓來讓他睡上一宿。
「有人在此處巷中發現了一具屍體,手上拿著太子殿下的玉符。」侍衛稟報道,「我們才尋到了此處。」
「什麼人?」齊語白走到了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玉杯。
「是三皇子府的人。」侍衛說道,「一劍斃命,或許是昨夜劫持太子的人……」
「此事尚未定論,我會稟告父皇。」齊語白將杯盞納入了袖中,轉身道,「先回府吧。」
此事處處透著詭異,對方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宮中禦選侍衛即便齊上也不是他的對手,絕不可能被人一擊斃命。
癸酉閣的高手據說是從小培養,為防分心,奪去了說話能力也有可能。
但為何要偽裝成三皇子府密謀?是真的聽進了他昨晚的話,還是另有原因?
齊語白坐入車中,掏出杯盞思索著,對方看似綁了他,實則是在幫他,即使整件事情在他看來破綻百出,齊慕瑾也難洗清身上的髒水。
這京城中的渾水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許多。
一應經過皆由齊語白記錄,遞到了尚景帝的床前。
尚景帝氣息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好像用盡了力氣:「你是故意的?」
「到了如此地步,難免旁人狗急跳牆,兒臣不能不防,但也隻是防。」齊語白跪地道,「並未出手加害。」
尚景帝深吸了一口氣,再重重的吐了出去:「你不想除去他?」
「父皇,兒臣沒有除去他的必要。」齊語白道,「到了如今地步,動手除去隻會落人話柄。」
「看來是他……沉不住氣了。」尚景帝閉上眼睛養神了一下道,「你們都很厲害……隻有朕是那個蠢人。」
「父皇對世事洞若觀火,不必如此自謙。」齊語白低頭道。
「他既動手,就除去吧。」尚景帝睜開眼睛起身抓住了他的手,目光中透著幾分執拗,「樓關將士可有出兵草原?」
「是,已打下了虎門關,以火攻之術逼入後方,南溪已無反擊之力。」齊語白看著他道。
尚景帝神情微鬆,鬆開他重新躺了回去道:「那就好,朕若是入了地下,也無愧於先祖了。」
「父皇安心休息。」齊語白起身道,「南溪之事兒臣會隨時告知您。」
「去吧。」尚景帝閉上了眼睛。
齊語白起身邁出,原本帝王身邊的大太監起身相送。
「南溪一事不許透露絲毫口風。」齊語白道。
「您放心。」大太監低頭道。
臣擇明主,如今情勢已經分明,這座宮城的新主人馬上就要定下,在這個時候得罪新主,可不僅僅是賠上自己性命的事。
陛下彌留之際,安心最是要緊。
齊語白輕應,步下了台階。
「殿下慢走。」一應侍從行禮道。
陛下彌留,口諭示下,三皇子試圖謀殺儲君,罪同叛國,一應皆按律例處置。
士兵湧入了三皇子府邸,男女眷皆亂成了一團,唯有齊慕瑾坐在主座,看著為首之人帶著判令前來。
此情此景,與以往兄弟們被抄家時何其相似,看別人熱鬧時隻覺得爽快,卻不想有朝一日真會輪到自己的身上。
「殿下,請。」前來下令的官員道。
「太子無礙?」齊慕瑾起身問道。
「太子無礙。」官員說道。
「終究是我差了一口氣。」齊慕瑾摘下了頭頂的金冠。
不管曾經爬的多高,到頭來也終是一場空,什麼也留不住。
士兵帶了三皇子府無數的親眷押入了大牢,百姓們看著熱鬧。
「好像是三皇子?」
「三皇子不是京中名士?」
「誰知道……」
「不去看看他麼?」溫相執棋子問道。
「他約莫不願意更多人看見他如今落魄的樣子。」溫瑞卓看著棋盤道,「就不見了。」
人的感情是會變的,他不想對那個人厭惡,也不想對那個人有什麼留戀,不管是生是死,記得的唯有曾經美好的樣子就好了。
「隨你吧。」溫相說道。
「如今朝中隻剩太子了。」溫瑞卓道。
「局勢已定。」溫相落子,「結局不可輕易更改。」
一入京城渾水,權勢爭奪,從此都是身不由己的。
……
「殿下,這玉杯中無毒。」跪地的大夫道。
「嗯,下去吧。」齊語白下令,在其退去後執起了那個杯子。
並非下毒,也就是真的隻是看他口渴。
「殿下,宮中急報,陛下恐怕不好了。」侍從匆匆跑入跪地道。
「傳召親貴大臣。」齊語白放下了玉杯,起身整理了衣袖跨出了房門。
各方匆匆入了京城,跪在了殿中,太醫們近前侍奉著,卻不見床上的人蘇醒,隻能聽見幾句囈語之聲。
「父皇怎麼樣了?」齊語白問道。
太醫院首近前行禮道:「臣等自當盡力。」
眾臣哀戚,已有人哭了起來。
「陛下,您醒了?」守在床邊的太醫拔了銀針道。
「叫,叫太子……」尚景帝麵上紅光大發,呼吸好像在一瞬間也變得暢通了起來。
「父皇。」齊語白上前,跪下時被那已經顯得有些乾枯的手握住了。
太醫們識趣退下,尚景帝深呼吸了幾下道:「朕可帶皇後……走,免你麻煩,但思琪和其他兄弟,要留下……」
「父皇當真寵愛。」齊語白看著他道。
「答應……朕。」尚景帝執拗道。
「父皇也知,隻憑這個不夠。」齊語白看著他輕聲道。
父子二人靜談,在旁人看來真有一種父慈子孝的感覺。
尚景帝瞪著他:「你還是……暴露了……」
「此時皇位若傳幼子,必定江山易主。」齊語低頭道。
「朕已擬了聖旨,藏於床頭暗格,還你母後清白。」尚景帝道。
「多謝父皇。」齊語白道,「兒臣明白孝悌,自會留下兄弟姊妹們的性命。」
尚景帝顫抖著張口,還想要說什麼,手指卻是無力鬆開,閉眼躺在了床邊。
「父皇,父皇?!」齊語白輕輕推他,看向了一旁的太醫,「你們快看看父皇如何了?」
太醫上前,紛紛圍住,探了鼻息和脈搏後紛紛跪地道:「陛下駕崩了。」
悲泣聲起,齊語白深吸了一口氣,後退跪地道:「父皇……」
他聲音悲泣,眸中卻是一片漠然。
從替嫁之時起,他們之間的父子情意早已斷絕乾淨了。
如今塵歸塵,土歸土,該清算的一個都不會落下。
尚景帝駕崩,舉國同哀,凡其子女皆要守孝三年。
頭七一過,宮中其他處白綾已撤,已是在準備登基大典。
「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您即便神傷,也要保重身體。」大臣看著跪在靈前守孝的新帝道。
登基大典雖未舉行,可太子在先帝死時便是儲君,如今也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之人。
「你們先退下吧。」齊語白直視著前方的靈位道。
「是。」諸臣互看了一眼,低頭行禮盡皆退下。
待出了那處,幾人皆是嘆氣:「即便是陛下,再這麼熬下去也不是辦法。」
「陛下孝順,恐怕傷懷。」
「怎麼了?」溫相近前問道。
「丞相大人,陛下如今執意要守靈,這登基大典近在眼前,又日夜苦熬處理政事,怎麼受得了?」一位大臣道。
「我等勸不下,還是您來勸勸才好。」另外一位大臣道。
溫相嘆氣,輕輕應聲:「我去試試。」
殿中棺木已抬走入了陵寢,燭火之上隻有兩塊靈位。
一是先帝的,一是先皇後的。
先皇後自是元後,繼後無德,聯合家族處處陷害,先帝親賜了毒酒,死時自是廢了後位,不能居於此處。
溫相踏入,隻見新帝靜靜跪著,他撩起衣擺同跪道:「陛下有心事。」
「溫相。」齊語白聞言嘆氣道,「母後重得其位,泉下若有知,想必也會高興。」
「太後若見陛下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即便得其位,隻怕也會憂心。」溫相說道,「為父母者,時時都會牽掛兒女安危,陛下有何心結未解?」
「京中心結已解。」齊語白看著靈位上的字道,「隻是到了如今,才知何為無可奈何,身不由己。」
越是陷入其中,就越是要爭,唯有勝利,才能讓簇擁者活命,還枉死者清白。
忍到了最後,鬥到了最後,仇人都死了,他也難以脫身。
那個帝位就像是張著無數的鎖鏈,隻等著將他鎖上去,得到了無盡的權勢,也得到了無盡的束縛,肩上也扛著天下的責任,再不能說走就走。
明明早已預料,可人心不足,他竟還是會覺得心有不甘。
「古往今來,許多事情都不可兼得,能得其一已是幸事。」溫相說道,「居於陛下之位,若有不足,萬事皆可彌補,萬不可消磨己身。」
「溫相言之有理。」齊語白道。
他不再開口,溫相嘆了一口氣行禮告退,出殿門時卻見太監形色匆匆入了其中:「陛下,南溪先達國書……」
「拿來給我。」殿中傳來新帝聲音。
溫相聞言搖頭,覺得此事有解法了,雖是帝王,但到底還是年輕人,情之一字陷入迷障也是尋常。
國書展開,齊語白手指已收緊,其上字跡雖看似端正,整體卻飛揚飄逸,透著灑脫之意,是沈醇的字。
他在南溪待了半年之久,一眼便知這是他的字。
數月未見,他竟未往京中問詢,如今再見的卻不過是他的國書。
「恭賀尚新帝登基,已派使臣送禮慶賀……」齊語白細細讀過,心中雀躍緩緩沉下,「派使臣前來慶賀?」
「是。」太監低頭道。
「我如今未登基,可能出京城一趟?」齊語白問道。
「陛下,萬不可如此!」太監連忙跪地道,「您若出了什麼差錯,隻怕會出大亂子的。」
「罷了,朕不過隨口一說,南溪使臣入京,務必小心招待,不得有半分怠慢。」齊語白將國書遞了過去道。
「是,陛下。」太監雙手捧過,行禮離開。
齊語白看向了太後之位,眨了幾下眸,忍住了其中酸澀模糊之意:「母後,兒臣也被困住了。」
所求之事,能得其一已是幸事,可他想得的卻並非帝位。
從此,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南溪使臣入京,重臣親迎,百姓好奇其不同的編發和滿身的掛飾,卻未見其有何蠻夷無禮之舉。
其被安排入住驛站,數十輛馬車拉著沉甸甸的箱子,更有無數駿馬入了京中。
「陛下,這是南溪呈上的名單禮單。」太監恭恭敬敬的將禮單呈了上來。
新朝初開,雖無人提及陛下代嫁南溪之事,可觀陛下態度,便知其對南溪頗有好感。
「都送了些什麼。」齊語白看著奏折有些意興闌珊,沈醇不來,卻是真心實意的恭賀他登上帝位。
那人雖是灑脫,卻善解人意,如此為之,隻怕真是被他傷了。
「黃金十萬輛,和田玉三十箱,瑪瑙五十箱,翡翠珍珠六十箱,還有一些單列出來的,汗血寶馬三百匹。」太監看著道。
「南溪王有心。」齊語白垂眸道,「將國庫的記檔拿過來。」
「是。」太監匆匆捧了來。
齊語白看著其上東西,想著要如何還禮,金銀不過是交換,先帝時雖來往通商,但其中還是設了許多關卡,如今倒可進一步擴大彼此交流了。
「陛下。」殿外又進太監,跪地輕聲道,「玲瓏宮中出事了。」
「何事?」齊語白頭也不抬道。
「思琪公主發瘋,弄傷了自己。」小太監說道。
「請太醫去看,既是發了瘋病,就以瘋病來治。」齊語白冷聲道。
小太監匆匆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