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織網(1 / 2)
餘盛想好了,這字帖雖然是找到小姨父的線索,但也不能就在小姨媽家裡強搶不是?他琢磨了一陣, 想出一個主意:「咱們換著寫嘛!」
元崢道:「小郎君初習字,還是照著一個字體練的好。」
「小郎君有什麼吩咐?」
「那個, 咱們把字帖換一換吧。」
這兩軸字帖、兩個大家,他們的字體還是有些不同的。
餘盛小心翼翼地觀察了兩天, 見阿靜姐姐每天都準時到書桌前看著他寫字, 好像沒有躲開他的意思。餘盛試著跟「阿靜姐姐」搭了幾次話, 發現她不冷不熱的, 態度不太親近但也好像沒有很排斥。
餘盛給自己在心裡比了個「v」,認為情況還沒有很壞。
餘盛又叫了一聲:「嘿嘿,阿靜姐姐~」
這個「嘿嘿」就很魔性,元崢更沉默了。
他一旦放鬆下來就要作夭, 這一天,元崢又到了他的書桌前。餘盛開口前先堆好了笑, 仗著自己現在還是個寶寶, 故意奶聲奶氣地說:「阿靜姐姐~」
六歲的男孩子, 不用故意他也很奶, 一故意就有點小猥瑣,元崢沉默了。
真是恨不得一直跟在元崢身後,好好跟她道個歉, 爭取獲得原諒。
餘盛毫不氣餒:「阿靜姐姐~」
碧桃勸他:「小郎君看了阿靜寫的字了沒有?」
「啊?」
餘盛根本沒想過方麵的東西, 他哪怕穿越之前,也沒練過毛筆字的才藝。硬筆寫得倒還行,那也是小學的時候照著個少兒字帖學過一陣, 就沒體。夠寫作業用就行了,日常生活是靠鍵盤和語言輸入打天下。
這他哪兒懂啊?
一計不成,餘盛蔫蔫地垂下了頭:「哦,」突然又來了新主意,「那你也在這兒寫吧,我看你房裡的桌子又小、采光又不好!阿姨說,我的先生快來了,我想這幾天多寫幾頁字,給先生一個好印象,會花很長時間的。你就在我這裡練字,不耽誤時間。」
元崢忙站了起來,將筆放好,接了茶道謝。碧桃瞄了一眼,也嘆氣了,她認得一些簡單的字,從兩人寫的字來看,自家小郎君就比不上阿靜。遞茶的功夫,碧桃小聲對元崢說:「勸一勸,別讓他寫太多。」
元崢生平第一次接觸到這樣高水平的字帖,自己練得很投入,經碧桃提醒才發現餘盛居然真的寫了很多。微微點頭,收好了自己的文具、字帖,再將餘盛的作業一收:「小郎君今天寫了很多了,我拿去給主人看。」
餘盛眼睜睜看著小姨父的線索被小姐姐拿走了,對漂亮小姐姐又發不起脾氣來,隻能自己泄氣。
「阿靜的字很好看的,小郎君啊,你自己要好好用功啊。」
餘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圓乎乎的胖臉嚴肅了起來,攥緊了小拳頭:「嗯!」
碧桃道:「來,我給你揉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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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盛今天多寫了幾頁,公孫佳問元崢:「他說什麼了嗎?」
元崢道:「想與我換字帖。要不,給他?」因為這個小郎君真的很煩,但是餘盛的心地又還不錯,是那種你拳頭都硬了卻愣是落不下來的煩人。有時候恨不得他更煩人一點,這樣打他之前就不用猶豫了。
「不換。」
「是。」
公孫佳掃了眼餘盛的作業,對元崢道:「他願意多寫是好事,也別攔著他,寫到先生來為止。」
「是。」
「你也去溫習你的功課吧。」
「是。」
公孫佳將餘盛的作業抽了幾頁出來,眼珠子轉了轉,當天,單良拿來邸報的時候,她便將這幾頁字紙給單良看:「先生看,普賢奴還可以吧?」
單良看了就笑:「看來喬娘子將他送來之前是教過的了。」
公孫佳不動聲色地道:「難為他能寫這麼多。」看了邸報上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公孫佳便與單良又去了沙盤間,與榮校尉一起復習公孫昂以前的戰例。
窗下放著一張小桌,一個麵貌普通的青年男子攤開了紙,準備好了滿滿一硯池的墨,等著記錄。
三人在書房裡呆了半天,到用午飯的時候才散。單良去自己的房間裡吃他的,榮校尉要將公孫佳護送到正房去用飯才會換班吃飯。公孫佳卻說:「來,阿榮,看看普賢奴寫的字。」
榮校尉看了之後說:「沒體,但有模樣。好好學,可以的。」
公孫佳自己判斷完了,拿來給單良看過了,最後榮校尉的說法才是讓她確認心中疑惑的關鍵。榮校尉常年管著點間諜的事兒,筆跡分析等等多少有些涉獵。
公孫佳道:「八郎給他薦的老師快到了,三個,人過來的時候,你也來看看,掌掌眼。」
「是。」
「去用飯吧,別餓著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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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不經念叨,就在當天下午,鍾佑霖便興沖沖地過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個包袱。
公孫佳午睡起來,正在翻看公孫昂留下來的一些舊檔。
她天資不錯,公孫昂眼看再有別的孩子,不得已支使這個病號,開始教導女兒。但公孫佳生下來的時候不是按著「繼承人」這個角色來設定的,十年來也不是照著繼承人培養的,公孫昂這動手就晚了十年,公孫佳缺的課就不止是讀書寫字綱常倫理這些表麵上的東西。一應繼承人的課程,她都比別人晚十年。
這些課都得補。
偏偏能無私教導她且有能力教導她的那個人,已然往生了,她隻能自己扌莫索。
除了將公孫昂舊日的戰便復盤之外,她日常更多的還是看公孫昂留下的舊物。
近來要養外甥,又有了一些心得體會。隻可惜外甥又出了夭蛾子,公孫佳竟有一點棘手的感覺。
鍾佑霖天生是顆開心果,他一來,公孫佳的心情稍一好了一些,沒有被打斷的焦躁。
兄妹倆在小花廳裡一坐,鍾佑霖兩眼放光、雙頰透紅,遞過來一個小布包:「看看。」
公孫佳接了,打開一看,又是一疊文稿,驚訝道:「還是你寫的那些小品嗎?」
鍾佑霖有點興奮地點頭:「你看看。」
公孫佳又翻了兩頁,見他越寫越跑題。上回本來是為了寫個吳選的事兒,他給扯到了紈絝們不為人知的奇怪愛好上了。今天這個,跟吳選就更沒關係了。他是寫京中的文人逸事。
鍾佑霖道:「有意思吧?」
「嗯。」
「害!這世上還是文雅君子多的,上回那不是遇到朱老九了嗎?朱老九那種貨色,他身邊能有什麼好人?一看到他和他身邊那一圈兒,你就隻能看到醃臢笑料。」鍾佑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朱瑛的狐朋狗友,開始向表妹推銷自己的「正經朋友圈」,試圖告訴表妹,世間讀書人還是要臉的多,希望表妹不要對讀書人有什麼成見。
公孫佳微笑,簡單翻了翻鍾佑霖寫的東西,從中抽出一頁來,問道:「這個是?」
鍾佑霖看了一眼,一拍腦門兒:「哎喲,瞧我這記性!本來是為了這個來的!」
這一頁寫的是到京城來混口飯吃的貧窮文人的情況。
鍾佑霖道:「你不是托我給普賢奴找先生麼?我就……」
他剛好又接受了表妹要求寫點吳選的舊事,寫著寫著找到了自己的興趣。心道:反正是為藥王辦事,我做她的表哥,為何不能更盡力一些?且她撞到朱老九那個混蛋,未嘗不是因為我吵著要東道才引起來的。
這麼一想,他就坐不住了。他在家裡也是閒人一個,沒別的事可做。乾脆在京裡跑了一圈兒,又打聽到了一些窮文人的事兒。他們的衣食住行之類,也都寫了。甚至第一次知道了京城租房的價格,以及並不是所有的窮文人都能租得起京城的房子。
他還知道了,有些窮文人過年也是沒有盤纏回家的,一是沒有混出個人樣來羞於回家,二就是囊中羞澀。這些人有些過年的時候也當清客陪著富人飲宴賺點吃喝零花,其中一些人在京郊租房子住,因為房價便宜,省錢。
鍾佑霖感嘆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活著的人。」
他也就是這麼一嘆,並沒有什麼體悟,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而已。要他感同身受,那是絕無可能的。公孫佳也沒有這種感悟,她對文人這個群體就更是不熟了,隻是說:「我以前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不過心裡倒是記下了這麼一件事情,然後很認真地感謝了鍾佑霖:「八郎真是太用心了!」
鍾佑霖有點憨地笑了:「哎,你要喜歡看,我以後多給你打聽多給你寫。你年紀還小呢,想點開心的事兒,心情好。」
公孫佳道:「好。你接著寫,我接著看,咱們接著開心。」
「這就對了!」鍾佑霖欣慰地說,「噢!又忘了講!給普賢奴找的先生,他們其實這正月裡也沒什麼事做。那幾個人,不大會討好人,咳咳,這等陪酒作詩的事就……都閒著。這也快出正月了,要不先看看?定下一個來,也就有一份收入了。」
公孫佳也有點欣慰,鍾佑霖也是略知人間疾苦了——雖然她也是剛剛聽鍾佑霖說了才想到的。
公孫佳說:「好。」
鍾佑霖起身道:「我這就去跟他們說!」
「定下先生,我請你吃酒。」
「好!」
鍾佑霖風風火火地走了,留下公孫佳慢慢看他寫的東西,邊看邊做標。更將他寫的關於窮文士的那兩頁拿出來仔細的研讀,這兩頁的內容比他所有寫過的更有意義,因為這是他親自做過調查的。
上麵不但寫了京內京外房租的差價可能有一倍之多,還有衣食價格的差距。公孫佳對這麼個數字沒有直觀的感受,她自己從來不親自花錢,親手遞出去的賞錢都很少,也就過年的時候賞過小宦官而已。在家裡吩咐一句:「賞。」、「雙倍。」等等,是知道拿賞的人會高興,拿多少賞錢高興的指數有多高。
非常沒有情感,隻有一個指標。
看了這個也是一樣,她隻會估算一下,差不多等於如果住在京城,這些人是一文錢也存不下。
就很拮據。
公孫佳對這位新先生又有了新的想法。
原本開蒙這件事,重點是在餘盛身上的,現在大外甥出了點狀況,公孫佳的重點就變了。餘盛不再是重點,而是成了觀察對象。培養的重點稍往元崢身上移了一些,又將這位窮先生的重要性也往前提了一提。他生活困活,又在窮文人堆裡打滾,一定能接觸到一些公孫佳之前接觸不到的東西,這些消息於公孫佳而言有可能會有用。
公孫佳有點想早些見到這些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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