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五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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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王良娣說完了話,延福郡主有點解恨——父親對大哥有意見了。她不在乎父親更疼愛哪個兒子,如果二哥能夠取代大哥的地位, 對她更有利。她的一切源於父親,又不是源於哥哥!

正想著,卻與另一個匆匆出宮的人撞到了一起。延福郡主驚訝地看著來人:「五郎?」

「啊?那——」

王良娣擺了擺手:「都不好說。可是呀, 大郎這一賭氣, 恐怕會惹得殿下更生氣的。你在殿下麵前, 千萬不要提這個。也不要提你二哥。」

來的是她的五弟,今年十五歲的章旭。章旭是宮人所生,親娘出身不高,是一個庶弟的典範,常年跟在章昺身後轉。

延福郡主自打被親哥哥薅過去幫忙收拾爛攤子, 整整忙了三天。先是跟公孫佳借了禦醫,接著是回東宮見親爹。太子當時不在東宮,她隻能硬著頭皮先跟太子妃報備,將公孫佳的話當成自己的話說給了太子妃。

太子妃欣慰地道:「虧得還有你。」

延福郡主頭皮發麻, 道:「我若能勸得動, 也不用回來跟爹娘說了。這事兒還得您來辦。」

太子妃也不會跟延福郡主商量這件事, 隻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延福郡主道:「阿娘,早些想辦法吧。藥王那裡的禦醫也不能總扣在大哥那裡。大哥總在外麵,也不是個事兒。」

太子妃道:「說的是啊,你也勸勸他。」

而盯著廣安王府與呂府的人,已有十天沒有送來消息了。為了不打草驚蛇,榮校尉也沒有催促探子們必須馬上得到進一步的情報。好在公孫佳還有一個表嫂可以提供情報。

延福郡主忙了個寂寞,轉頭去了王良娣那裡。王良娣告訴她:「阿福被娘娘抱走了,呂家夫人過來把女兒接回家去養病了。」並沒有什麼新消息。延福郡主又打聽太子的態度,王良娣低聲道:「很生氣!」

期間,容府送過來一本抄錄好的《退思錄》,是上一次公孫佳宴請江仙仙和容瑜答應給她找的容家的藏書。雖不是絕版原裝,也是精心抄錄的。

送書來的是一個乾淨清爽的老婦人帶著幾個溫和有禮的丫頭。這老婦人自稱姓楊,一頭花白的頭發,步態卻未見拖遝。她的表情也與一般仆人不同,雖是恭謙,卻又隱隱透著一絲自豪。一口地道的官話,語速不快不慢,聲音不高不低。一切都是那麼的規範,連一根頭發都不會造反。

章旭叫了一聲:「阿姐。」

兩人年紀差了七、八歲,相處也不多,稍有些生疏。還是延福郡主先起的頭,問道:「你也要出宮?」

章旭道:「是。阿娘讓我去找大哥。」

「那走吧,咱倆一塊兒。你知道他在哪兒吧?跟著我的車走吧。」

延福郡主帶著五弟去了大哥的宅子,磨蹭了一陣兒,就隻聽到一個勸,一個不聽勸,沒有新消息。怏怏地回來跟公孫佳交代了一下事情,轉頭回到鍾府氣得不想出門了——這一回,她虧了。

公孫佳依舊穩坐釣魚台,對廣安王府的事隻字不提。

公孫佳唇角微翹,看她叉手行了禮,沒有晾著她,用了「媼」這個詞來稱呼她,讓她坐下。慢慢地問道:「府上小娘子可還好?」

楊氏欠身道:「一切安好,小娘子很想念縣主。今日命老身前來,一是為送書,二是為送請柬。」

阿薑被楊氏帶得,行動愈發端重,上前接了請柬轉過來。公孫佳打開一看,這也是上次說好了的,容瑜的生日請帖。

公孫佳道:「我自是要去的。」阿薑聞言,就拿一件公孫佳的帖子轉由楊氏帶回去。

楊氏又道:「不知縣主有何喜好又或忌口,還請示下,敝上好先做準備。」公孫佳看了一眼阿薑,阿薑上前道:「待會兒我與您細說。」

兩人之間都很客氣。

公孫佳道:「正巧,我這也有一本書要給她,有勞給她帶過去。」這說的是鍾佑霖的第二本雜記集子。自從第一本印出來之後頗受好評,鍾佑霖的乾勁十足,很快又給表妹寫了厚厚一疊的雜記,仍是公孫佳給他篩選、印刷。關係稍好的如江仙仙、容瑜已提前向公孫佳索取了。

楊氏也接了書,由阿薑將她送出門去,順便告訴她一些公孫佳的禁忌。

送走了楊氏,阿薑提起裙子便奔了回來,喘息也急促了幾分:「主人,剛才那個人,不對。」

「前朝宮廷女官。」

阿薑驚訝地道:「您知道?哦,咦?」她的腦子轉了三個彎兒,最終是感慨:榮校尉真是厲害,連容家一個老婦的底細都知道了。

公孫佳沒有解釋,她從阿薑的臉上就已經看出來阿薑是怎麼想的了。阿薑的來歷有些特殊,曾與宮中接觸過,她能看出來楊氏身上那些在宮廷中生活過的印記並不奇怪。公孫佳自己與宮中的接觸也不算少,且比阿薑更多看了一步——這個楊氏,在前朝宮廷裡恐怕不是個小角色。

以楊氏的年紀推斷,如果她是一個正常的年齡選入宮廷,那麼從入宮到前朝覆滅出宮,至少在宮裡呆了二十年以上了。從舉止來看,這也不是一個普通宮女能有的,所以一定是前朝的女官。

之前與江仙仙姑嫂接觸的時候,公孫佳從未見過此人,現在容府用了她來,耐人尋味。

阿薑小聲嘀咕:「這又是為了什麼呢?他們家一個小娘子的生日,這麼興師動眾。沖您嗎?」

公孫佳道:「大概。」反正到時候吃生日酒,她也一定會帶著護衛隊出行就是了。不是不信任容尚書,而是容太常家與容尚書家可是同宗,真有沖突,她吃虧。必得帶著能夠血洗一府,將她搶出來的人手,她才能放心地過去。她信容尚書家不傻,但是對紀家女人生出來的……不敢相信他們的精神狀態。

阿薑也警惕起來,先去將給容瑜的生日禮物準備了。這是一個小朋友的生日,不必勞動鍾秀娥——就算勞動了,鍾秀娥準備的可能也不太合容家的風格。阿薑出門的時候已問了楊氏,知道容府對這樣的生日也沒有特別的規矩。

府裡人送的生日禮物都照著舊例,並不算特別的貴重。關係好的知道喜好的,會依著容瑜的喜好送她想要的東西。此外又有一些自家兄弟姐妹做的賀詩,畫的畫兒之類。其餘壽麵壽桃,新衣新鞋之類的,依照風俗,是要長輩給的,也都提前拿到了。朋友之間也是大差不差。都是年輕姑娘,想也不能多貴重。

阿薑也就照著這樣備了一份兒,列了個單子給鍾秀娥、公孫佳過目之後,送去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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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廂,容尚書並不知道公孫佳已經作了這樣一個規劃,他的腦袋有可能被牽連得落地。仍在認真地楊氏的匯報。

公孫佳與阿薑都沒有看錯,這個楊氏確實是前朝宮廷的尚宮。她已年過七旬,在前朝宮廷裡遊刃有餘地生活了三十年,並且與已故的容尚書的繼母結義為姐妹,直到前朝覆滅前夕,她向及時察覺不對勁兒,早早逃出宮廷,並且向容氏傳遞了明確的信息——這個破朝廷、這個破宮廷,太亂了,支持不住了。

容尚書的繼母前幾年過世了,容尚書依舊「奉養」著這位「阿姨」,容府小輩們平日裡也對她頗為尊敬。楊氏平素也不張揚,就住在一處清靜的小庵堂裡養老。

今天,容尚書特意將她請出山,就為了觀察一下公孫佳究竟如何。近來朝廷上的風向有點不大對,多做幾手準備總是不會錯的。一個家族想要繁衍,就不能隻靠那對外宣揚的仁義道理,至少得是「仁義理智信」,得有個「智」字。否則,前朝吳家就是前車之鑒。

容尚書非常客氣地問:「據阿姨看來,那一位如何?」

楊氏還是那個語氣,說:「奇怪。」

容尚書關切地問:「奇在何處?又怪在何處?」

楊氏道:「看起來是個嬌柔的姑娘,待人也大度。然而……我卻覺得,她像當年的秦王。」

容尚書眨了眨眼,他不大記得前朝這些人了。前朝最後兩個皇帝倒是都當過他的老板,都還有印象,這二位實在「不似人君」,乾的破事一車一車的,數都數不完。其中一個愛好就是給宗室子弟、自己子侄改名字、改封號,用來「壓勝」。遇到水旱災害了,改個年號,改完了不行,把兒子改個名字,徙封到受害地區「壓一壓」。比如秦地有旱災了,就給兒子改個「霖」、「雨」之類的名字,給他封過去。

連當時的人都記不住他們這些改來改去的名字,更何況幾十年後的今天?前朝末年,兩任皇帝一共改了二、三十個年號,容尚書這個經歷過那個時期的人都不能細數,改封的諸侯王也差不多是這個數,這個「秦王」,容尚書得再捋捋到底是哪一個。

楊氏道:「就是王淑妃的兒子。」

哦,這個標誌太明顯,想起來了!

容尚書恍然大悟:「原來是他!他要是活著,朝局或許不至敗壞……」

前朝王淑妃,值得寫進列傳裡單開一篇的人物,出生卑賤,原是張婕妤的婢女,被皇帝看中之後,一路躥升,反而躍過了原本的主人。出身不高,翻身之後卻極端的奢侈、嫉妒,皇帝就吃她這一套,為了她廢過太子,把皇後活活憋屈死。張婕妤也被貶去給皇後守陵。

皇帝想封王淑妃做皇後,遭到了大臣們的反對,當時容尚書太年輕,還不到出仕的年紀、沒有參與,但是容尚書已故的父親當時可是堅定地站在了王淑妃的對立麵的,然後被罷官。但是王淑妃終究沒能做成皇後,於是皇帝轉而設法把王淑妃的兒子秦王冊作太子。

這件也不行,因為秦王他非嫡非長,上頭還有哥哥。君臣之間又是一番角力。秦王本人樣樣出色,少年老成,既知人心,又明禮製,且行止全不像他那個隻會瞎鬧的父親。樣子也很好看,很對得起他母親的美貌。

由於君臣都不乾正事兒,天災之後就是他們這些人禍,再內訌下去就百姓就要造反了。大臣們跟皇帝也爭得累了,兼之大臣們也不是全然沒有家國情懷,還剩了一點理智的大臣們將秦王看了又看,覺得還行,讓步了。

就在皇帝跟大臣乾仗乾贏了,終於要把非嫡非長的秦王冊為太子的時候,秦王一病不起,他死了。皇帝眼都紅了,冊了王淑妃的次子做太子,大臣們此時也是扼腕,但是看皇帝要發瘋,也隻得忍了。

這位新太子就不能令人滿意了,他天資隻是中等,做個守成之君還湊合。想在天災人禍的時節力挽狂瀾,他的能力根本就不夠。登基之後,他也掙紮了一陣兒,然而兩年的時間裡,任何他想做的「新政」都沒能推行下去。

於是就走了他爹的老路,開始醉生夢生,終致民不聊生,把皇位給作沒了,自己也作死了。

容尚書與楊氏回憶當年,都是唏噓。容尚書再三確認:「十九郎夫婦也曾見過她,雖也是贊口不絕,可不像阿姨說的這般玄。」

楊氏久無表情,笑起來顯得有一絲僵硬:「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她答應過來,你又何妨親自看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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