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時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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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碩的那些心思, 可能沒人比公孫佳更明白了。她也是從一個「孤苦無依」的境況裡走出來,並且幾十年來心態改善得有限。不把勢力抓在自己的手裡,怎麼可能放心?「我可以不懷疑你、不猜忌你, 有事同你商量, 可你不讓我掌權、不讓我斷事, 什麼事都是你來決定, 我就隻能合理推測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

就這麼簡單。

讓他「垂拱」、讓他「守禮」、讓他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聽話,都會加重他的疑慮。光憑嘴上說說,隻能解一時困惑, 時間久了, 實際問題還沒解決, 懷疑就又會加重。因為這是客觀存在的, 裝瞎不能代表解決問題。

公孫佳才把單宇調走, 擺明了對宮中禁衛適當放手, 清理宮廷把上皇夫婦的勢力卷吧卷吧塞別宮裡,空白你自己去填。蘇銘、陸震她都沒提名要收拾,反而指出蘇銘是個能乾的人, 讓此人分了一部分戶部的事務。軍中是她的地盤, 她也注意不要擴張得太過份, 國家軍事還是在樞密院在兵部,而不是她的相府。連梁平, 她都給章碩留著了。

不管怎麼樣吧, 她讓自己成為最不壓迫章碩的那個人。當然,她也有另有種陰暗心理,因為自身的特殊條件,無論是誰,相要排擠她都有一些現成的借口。所以她又保留了一些必要的手段, 可以在關鍵時刻做出反擊。比如,兵權可不擴張,但絕不會放手。比如雍邑。

與章碩談完之後,公孫佳回到政事堂就說了內附的事情。這個事兒沒必要瞞著同僚們,也好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總是閒著不乾事的。趙司翰忙著把在章嶟治下荒廢的時間奪回來,正夜以繼日地忙碌。內附這等事,涉及軍事、涉及民生,唯獨對官員選派之類初期涉及不多。因為內附的初期,還是要用原部族的貴族頭領來管理。吏部記他們個姓名來歷。

江平章已處在半退休的狀態,霍雲蔚現在的重點是經營南方,連官員配額之類的事情都暫時無暇顧及。他們都樂得讓公孫佳接手這件事。

趙司翰對公孫佳做了個手勢,邀她私下聊了一件事兒:「阿謙已到了雍邑,我想把文華也調過去,一來她們母女團聚,二來避一避風頭,你意下如何?」

公孫佳道:「她是學士,身負教導新任官員之責,她走了,誰來頂替呢?」

趙司翰緩緩地給出了一個人選:「容泓。」這個人可太合適了,你不能說他學問不夠,因為他本來就是教國子監的,不能說他經驗不足,他已經做了許多年的官,更不能說他人品不好,他這麼些年在雍邑也沒被發現有什麼大問題,雍邑,是公孫佳管的。更妙的是,他還是容家的人。

公孫佳道:「唔,文華母子三人分處三地確實有些不近人情了,到了雍邑,蘇遜探親也更方便些。那就讓她與容泓換一換吧,他倆品級也相仿,放心,我不會讓她吃虧的。」

誰都知道,師生之間的關係也就僅次於親緣。趙錦在京城教著一堆新官員,新人必然是受她的影響。容泓在雍邑掌著那裡的國子監,學生當然要尊師重教。趙司翰這是對趙錦有不滿,想將她調開了,公孫佳也就裝成不知道,你調趙錦,我也不能讓她閒置了。

公孫佳還挺喜歡這麼個調法的,從學生時代教起,豈不更容易影響?趙司翰拿人情堵她,她也不含糊,並不一味忍讓。兩人一番太極打下來,趙司翰的目的達成了一半,他也不想趙錦再管什麼雍邑的國子監,頂好這個姐姐就此領個光彩的閒職退下去。他更屬意侄子趙朗去做這個職位。趙朗正在壯年,先去清貴的職位攢一攢人望,回來往京裡一調,就可以放到部裡往上升了。趙司翰給親兒子趙儉安排好了仕途,是更不會忘記趙朗的。

公孫佳「吃虧」二字都說出來,再談下去就要割肉來補了。趙司翰一掂量,這樣勉強也行,另給趙朗找一個養望的去處。再給雍邑安釘子,刺激了公孫佳反而不美。他說:「有你在,她怎麼會吃虧呢?」

公孫佳笑道:「我向您討的人,怎麼也要管到底呀。」

趙司翰給噎到了,也捋須一笑。

公孫佳道:「那就寫牒子吧,趁人齊,都畫了押。早點通知下去,兩個人才好早做準備,方便交割。」

趙司翰道:「好。」

他二人商量好了,這樣一次調動別人便也沒有什麼異議。公文很快發了下去,每個人都簽了字。容逸簽名的時候遲疑了一下,仍然是提筆寫了,他對這項任命早先一無所知。容泓調到京城,是容家占了便宜了。不過看到趙錦的名字的時候,他就隱約明白了一點,不再猶豫,將名字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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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就是故意的,」趙錦在公孫府裡斷言,「是嫌我不聽話了呢!他如今是全家的話事人,好大的威風!丞相知道我,我不是不管娘家的人,可他也太過份了!」

趙錦現在也不怕這破弟弟了,豁出去了。誰都有要維護的,趙司翰要的是保持整個趙家的名望、財勢,她趙錦還要維護一下自己的小家呢!離個婚,怎麼了?

彭犀在一旁勸道:「文華息怒。他的想法原也不算大錯,不過是低估了你們。先前的司徒,現在的趙相,他們父子都不是拘泥刻板的人。」

趙錦冷笑一聲:「你是不知道他們!」她知道啊!「他比叔父差遠了!趙家也不如前了!這些人吶,開明慈和是有的,它向外舒展的時候,可以兼容並包。心底發虛了、覺得勁兒不夠受到威脅了,就像一隻河蚌,殼咬得比王八的嘴都緊!他這是拿我立威呢!嘿!他是沒想到丞相會護著我。哎喲,太夫人與他離婚,是離得對了。否則……」

她說著擺了擺手。

彭犀道:「我看他風頭正勁。」

脫了娘家,趙錦說話的口氣都變了,她說:「套我話呢?還是作弄我?風頭正勁的是容逸,哦,也許還有霍雲蔚。都說霍雲蔚脾氣不好,也許他這份脾氣因禍得福也說不定呢!他直啊,實在啊!」

公孫佳道:「無論如何,你與阿謙團聚是真的。去雍邑好好散散心吧,單先生、阿宇他們都在那兒。普賢奴那傻孩子也在,你多照看照看。丁家的孩子裡,有合用的,你就點撥點撥,如果不合用,讓他們老實讀書,別生事兒。」

趙錦道:「下官明白。國子監裡有合適的學生,我就預留意著,雍邑有上進的女孩子我一定尋扌莫到!離了京城反而好了,在京城,有幾個女孩子真就上學做官了的?雍邑不一樣啊~」

這麼一想,去雍邑就沒那麼生氣了啊!趙錦樂了,因為雍邑及其周邊應該是女童識字最多、接受正式教育最多的地方,雖然絕對數量仍然不多,在全國各地的比例裡絕對是一騎絕塵。趙錦隱約領會到公孫佳培植女官勢力的想法,這也正好與她自保的想法一致,兩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起。

趙錦索性挑明了:「女官的數量恐怕做不了太多,這個也急不來。要女官,最難的不是女孩子智力欠缺又或者體力不行。文臣武將,府上都有女子。難的是有些人不願意讓利。利字當頭,親兄弟都是不肯讓的,何況女子?」

公孫佳也在思索這件事,她問:「文華有應對之策?」

趙錦點了點頭:「讓它亂起來!亂出取勢!」

她在虛空比了個方形,說:「其實丞相已經在做了,考試,哦,科舉!」她的手上下撥弄,又從中一切,說:「喏,您這麼乾,是讓底下的有機會翻上來。這種事兒之前也有,寒門總有一二能乾的子弟,更有甚者,整個賀州派。對不對?這是全從男子裡選。現在京派他們這些男人還沒意識到太大的危險,因為由下翻上的人數還是太少了。治國還是靠他們,他們的家教、學識,讓尋常寒士望塵莫及。能從寒士裡脫穎而出的,都不是凡品,這些人是壓不住的。」

公孫佳點了點頭:「難道以後會變?」

趙錦笑笑:「是時間。太-祖在賀州的時候,家中人丁幾何?現在呢?宗室幾百人了?兩三代人的功夫呀。天下的官職是有限的,土地財富是有限的。能被選中翻上來的人,嘖,都是奪食的狼啊!」

彭犀道:「他們以前沒想到,現在看到丞相應該想到另一種可能——兒子不爭氣了,女兒也能維護祖上的榮光!這可比把女兒嫁出去,再培植女婿強多了。除非這女兒也不爭氣。」

趙錦道:「丞相又不用與他們爭取太多,」她的手在虛空那一團物體上做了個截切,又用手將上半部分再切出一小塊來,「這麼多,夠喘氣兒的,足夠了。隻不過被選中的人可能就要做出抉擇啦。照他們的脾性,要麼終身不嫁,要麼招贅,是要一輩子留在家族裡的。下官估計,近幾年女官數目不會有太多增長,到女公子能夠獨當一麵的時候,就可以試試了。最終,十分之一?」

彭犀吐出一口氣來:「我亦如是想。再多,也是不可能了的。丞相行事從來求穩,這是極好的。動靜太大,容易像上皇那樣什麼都沒有。」

趙錦慨然道:「即便如此,咱們也是趟出一條路來了!長史是真正開明的人,丞相一番苦心,是在做千秋功德!不知有多少女子因此受益!我年輕時若有這個機會,誰個進那個蟋蟀缸子?!」

公孫佳忽然笑了:「什麼千秋功德呀,我也是為自己。千百年後,未嘗沒有女孩子嫌棄我多事,她們要婚姻,要丈夫,反抗父母安排好的前程,寧願不去讀書識字,寧願操持家務、生兒育女、伺候公婆。為了這些個,拿出比咱們現在更多的盡力去抗爭也未可知呀。」

彭犀道:「即便如此,府上基業也保住了,倒也不虧。」

趙錦有點泄氣,又打起精神,說:「總有願意上進的人!」

公孫佳道:「你功夫想千百年後,不如想想去了雍邑,怎麼暗中辦一件事——天地師親君不錯,這夫婦、陰陽、尊卑的道理,你再給我撬條縫出來!」

趙錦笑道:「好。」

彭犀急說:「不要沖動!要保密!」

趙錦道:「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得先準備著人呢,且動不到那個上頭。等到日後他們醒過味兒來,再栽培人就晚了。我得先從雍邑開始,從各家相熟的人家裡物色有誌氣的小娘子。蘭庭與芝室真是好地方呀!」

公孫佳道:「想要容珍珍?」

「容逸把女兒送到這兒來,意思已經挺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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