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9. 第五道地平線(1 / 2)
季節的力量是強大的,初夏陽光燦爛的早晨,就偏偏有本事叫人無可救藥地樂觀起來。夏天是最好的季節,城市有一張肆意的麵容,哪怕世界將要毀滅,毀滅那天也一定不會選在夏天。
木川唯在夏天總是神采奕奕,她不會像很多人撐著遮陽傘塗抹防曬霜恨不得把自己藏進陰影裡一輩子,而是安然地享受高溫的炙烤。包裹在身上的溫度層同樣允許少女的任性,她不會感到炎熱或寒冷,但能看見光。
木川對夏天總是有太多妥協和期待,一度寬容到哪怕甩開飛坦,被暗中纏繞的惡意覬覦都自顧自找店麵看手作師傅,滿心歡喜地希望對方能擁有高超的技術。
而巷子深處首飾店的老板坐在方凳上,鑽機旁的繡墊前擺著一塊紅絲絨布料,幾條玫瑰紫的珍珠手鐲鏈接處鍍了銀,他用右手握著凝膠筆,把膠水填裝進鏤空的洞裡,手邊堆著金光閃閃的鑽石。直到視線被黑影遮住,老人才慢吞吞抬起頭,摘下老花鏡看了一眼來人。
「歡迎光臨,需要修理首飾嗎?」
老人腳邊的白貓也跟著懶洋洋地叫了一聲,它臥在收音機旁,隨著舒緩的老歌昏昏欲睡。黑發少女攤開右手掌心,露出碎裂成尖銳紋理橫截麵的暗紅色晶體,周圍還散落著好幾片零碎粉末狀部件,店主堪堪一瞥,立即擺手示意:「恢復不了,碎得太徹底,別說我家,放眼巴托奇亞這條街,找不出一個能修的。」
「用膠水也不行嗎?」
「要是紅寶石或鑽石說不定還有救,你這明顯是普通的石榴石,修復的價格比它本身的價值都高,不劃算。」
「這樣啊。」唯姑娘重新把碎片裝進vc自封袋內,倒也不氣餒,目光掃過老人手中的凝膠筆,「那您家有膠水和打磨工具賣嗎?我想自己試試。」
「喏——後麵架子第三排左手邊就有,在金絲鏽針下麵。」
說罷,老人便戴上老花鏡,繼續低著頭工作了。木川繞過他四四方方的工作桌,避開布滿灰塵的花邊與枕罩,順著貨架往裡走,竹筐裡居然還有幾盒孩子玩的擦炮。她走近店主所說的第三排架子,往左踮起腳,伸長手臂去拿——
在網格狀的書籍和陳舊的座鍾與水壺的罅隙之間,露出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於是木川唯垂下視線,看清對麵地上鋥亮的男式皮鞋。這雙皮鞋繞過角落的古舊樂譜,繞過破敗的竹筐與銀邊畫框,踩著清脆的聲響,走到她麵前。
正是黑眼睛的主人。
堆在角落裡的珊瑚珍珠擺飾輕輕搖晃,上方蓋著的黑絨布滑落,落到皮鞋的右邊,對方動了動腳,彎下月要撿起絨布,不厭其煩地蓋在珊瑚表麵。又是一陣鞋跟敲擊木質地麵的響聲,吱呀吱呀的地板頓了頓,繼續哀嚎著。
「在這種常年無人的街巷相遇,真是難得的緣分,小姐的美貌簡直如同太陽照亮了整間屋子,讓我的眼中隻留下光的痕跡。」青年有一頭比夜還要深的黑發,眸光沉沉,像是墨水灌注的懸潭,平靜而難以估測。
天空是水洗的藍色,淡淡的雲朵聚合波紋。而這個人,在偏遠的古董街道,把木川即將到來的一整個夏天,徹底擊碎了。
唯姑娘看著他的臉,半晌後默默開口:「……你是在和我對話?」
他手裡拿著與木川同款的凝膠筆盒與水磨砂紙,語氣從從容容,清清淡淡:「當然。」
「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她很果斷道。
「你誤會了。」他輕笑一聲,整張臉月霽風清,「我也是來找打磨工具想要親手做一對耳環,之前機緣巧合入手了稀有的寶石,正發愁該如何配色取樣。」
木川唯抱著凝膠筆,瞥他一眼,轉身出去找老板付錢。黑發青年跟著她出來,似乎是從白襯衫口袋裡掏出了什麼閃閃發光的東西,放在掌心上朝門口的老人示意:「請問這裡有適合它的托架嗎?」
那是一顆水蘭色的寶石,裡麵隱隱約約在日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水的波紋,看起來變幻莫測。
店主並未多言,從抽屜裡翻出純銀的耳環托置放於絨布表麵,完全奉行職業操守,對於顧客拿出的寶石來源不管不問。木川興趣也不大,隻當青年是個寶石土豪或者商人富二代之類的家夥,拎著自己的東西離開店麵。
當她來到商業街甜品店外的遮陽傘下,一邊吃抹茶慕斯一邊研究凝膠筆時,某個黑影不聲不響坐在桌邊,直到少女伸手去拿可樂瓶的時候才看見麵前的大活人,懵了幾秒:「怎麼又是你?」
「筆尖要多按幾下,往右旋,再垂直四十五度。」黑發青年托著腮熟稔道。
「謝謝您嘞。」唯姑娘木著臉甩甩筆尖,繼續小心翼翼趴在桌上粘石榴石,左眼還戴著那種可調式放大鏡,完全就是專業人士的標準配備。
一片一片將碎渣拚接,用鑷子一點一點試形狀,失誤又重新開始,手抖再重新開始……總之直到慕斯冰淇淋徹底融化,太陽從東邊慢慢攀升到頭頂正中央,黑發姑娘才堪堪做完第一部分的修復工作。
再抬頭,發現對麵的青年端著咖啡杯,一派悠閒的小資生活態度,見她望過來,馬上露出友好的笑容。
「耳墜……是很重要的人的嗎?」
聽見對方笑著又重復問了一遍,木川才點點頭:「是個美人,特別好看。」
「誒,那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呢?」
「沒人可以打擾學霸學習。」木川一本正經地回答,沒有糾正他的人稱代詞,「那家夥不會允許讓生活稍稍偏離軌道這種綠色的事情發生的。」
「……」什麼鬼。
對於青年一眨不眨的凝視,少女不著痕跡地抽抽嘴角,她其實很想豎起中指然後喊[看,看你馬呢看,爺今天不想營業]可惜人設不允許,對方也暫時沒做出逾越的事情。
黑發青年托著腮翹起唇角,特別深情地一笑:「我是庫洛洛·魯西魯,小姐叫什麼名字?」
「木川。」
他等了一秒鍾,問:「沒有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