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54. 背負的業（1 / 2）
群山湧向月亮，色彩倒映鏡子，夜曲演奏鋼琴，裙擺縫補針線，插畫描繪線條，而你觸碰我。
漩渦掀起瀑布，石磚摔破王冠，野獸馴服牢籠，鈴鐺傾聽晚風，胡子吹開太陽，而你在寫我。
星辰吞下大氣，灰塵抖落翅膀，夏娃變成肋骨，泡沫親口勿人魚，銀河撒滿星座，而你愛我。
……
在恢復白晝的世界中，奇犽站在原地，眉眼沉沉，目光裡滿是受傷和痛苦。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語言，除了壓製自己以外什麼都做不到。
木川唯默默地看著他，然後側步走到他的身旁，像是安慰似的猶猶豫豫地伸出一隻手來，又猛地縮回來，稍顯無奈地撓撓自己的臉頰，似乎對究竟該怎麼做感到不知所措。
沉默了一會，黑發少女收回視線，最後又看他一眼，旋即抬起足底，打算離開。
「餵，你要去哪？」
對方的聲音中已經找不到平日懶散稚氣的痕跡，徒留令人不安的冷靜，仿佛風暴來臨前的海麵，底部暗潮湧動：「你又要一個人去哪裡？」
奇犽極少用這種語氣，至少在木川的記憶中，小少年通常和她的相處方式都是打打鬧鬧，互懟互損，他不會像這樣用殺手的冷酷腔調同她對話。
「明明之前約好要一直在一起，還留了備胎的位置，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負責了？」
少年和平常一樣的表情和動作，像是在開玩笑，卻聽不出一絲笑意，反而讓人心生警惕。與其說那是質問，倒不如說是無視他人意見的決斷和威脅。
木川唯轉過頭看他，紅眼睛微微閃爍。
她本來在想，這個人的感受與自己毫無關係，但現在又覺得情況變糟，她實在無法和對方在自己麵前噴發出來熔岩般的情感相接觸。
木川沒有談過戀愛，但就算沒有，她也擁有超出同齡人的閱歷和成熟的心性。因此，她深刻地明白暗戀和曖昧的區別：暗戀，因為拚盡全力，所以常常以遺憾結尾。曖昧，因為遊刃有餘，所以常常以遺忘結尾。
她冷靜地抬起臉：「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之前的話，你就當作沒聽過吧。」
於是，視野中少年的臉好像微微顫了顫，眼瞼產生了生澀的神經怔跳。
——騙子。
她怎麼能夠那麼冷靜？事不關己，漫不經心，好像在討論別人的事情。
「我可以接受和別人曖昧，那樣不會承諾什麼，也不會認真，但現在我發現，我們肯定不是同一種程度的感情。所以我不能喜歡你。」
這一屆成年人玩的是你情我願的挑逗，他們都是這樣，對某些人來說，在飛艇上餵你吃一顆酸死人的檸檬糖，隨手送一條櫥窗裡的紅裙子，說曖昧的話撩你，都是心血來潮，覺得有趣罷了。
曖昧的人不願多承諾，是因為他們心裡有一句話：我不會對你負責。
「你知道餵金魚的池子嗎？拿麵包去餵他們的人，從來不關心這些魚最終會屬於誰，隻要餵了，就很高興。但是釣魚的人不一樣，魚吃了餌沒有上鈎，會覺得遺憾。」
所以在這個世界裡，有一些人，她必須要負起責任來才行。不管是拒絕也好，接受也罷，至少她應該給出答案，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木川唯說：「對不起，雖然我現在無法理解別人的感受，可是我知道你應該很難受。你看，你討厭辣椒對吧？那麼是辣椒做錯事了嗎？你很好，哪裡都好，我挑不出錯來，但也有可能會被拒絕，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所以別傷心，好嗎？」
哪怕是無法共情的少女，在這種時候仍然學著千穗曾經的話，小心翼翼用乾巴巴的話安撫奇犽，害怕他受到傷害。
銀發少年垂在身側的手收緊了，掌心攥出指甲印，雋秀的臉上慢慢漫開一抹譏誚的笑，他用十分嘲諷的眼神瞥她：「是嗎，那如果是酷拉皮卡呢？你也會這麼說嗎？跟他說被討厭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麵對這樣的問題，心中一時間湧上各種思緒的木川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做不到你就別輕易承諾，我最痛恨這種不遵守約定的人。」
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陰影裡，臉上是往常一樣的拽裡拽氣笑容，玩世不恭的樣子，可能是因為皮膚太白，而顯得整個人格外冷漠：「不用再多說了，我真後悔當初認識你。」
說完這句話後，他將雙手插在兜裡，一個人默默轉身朝遠處走開了。
……
這個世界上，不是你喜歡他，他就會喜歡你。也不是你喜歡她，她就會喜歡你。
傑站在樹後，向奇犽投去了擔憂的眼神。銀發少年慢吞吞地走過去，在好友這樣毫不掩飾的目光中，竟嘲笑般地扯了扯嘴角，他將手掌蓋在臉上，過了好一會才發出極低的聲音：「……一切順利。」
「奇犽。」
「我知道。」
「你……」
「會討厭我的吧，然後她就能自由了。」奇犽低下頭，頭發遮住了他的臉，隻見他用左手撫了撫發梢，擋住自己的表情，「都這個時候了，還要被保護未免也太遜了。」
可你是用這樣的方式讓她遠離，明明喜歡，卻要說傷人的話，出口之後又這麼失落，最痛苦的人隻會是你啊。
傑無法去責備他，因為他不想讓小唯為了他們再付出什麼，似乎靠近的方式隻能遠離，就像當年的獵人考試——「做朋友需要資格嗎？」
需要嗎？
需要的。
傑拍了拍奇犽的肩膀，圓眼睛半闔著，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朝遠處喊道：「帝人——」
遠遠背對著他們的木川唯瞳孔瞬間放大，她僵了僵，側過頭。
「謝謝你，不過明明我什麼都沒做，所以就不需要你再幫忙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努力。就算有什麼問題，那也是我的事情。」
表麵上是理所當然的正能量話語，是獵人考試時的禮貌語句，是像小太陽的堅強傻瓜。但是——但是啊——雙方都心知肚明那隻有不熟的泛泛之交才會出現的——撇清關係的——害怕麻煩對方的——非常禮貌的句子——
「你的事情…嗎？」
木川好像得到了什麼保證似的，唇角慢慢勾出一個弧度：「原來是這樣。」
隔著遙遠的距離，傑咬著牙，胡亂地點頭。他聽見心髒裡某種很重的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看著少女逐漸消失的背影，他的眉心使勁攢起來，那雙清澈的圓眼睛裡快速聚集起水霧，接著毫無阻礙地順著臉頰滾下來。
奇犽嚇了一跳，呆呆地、有些尷尬地撇開目光：「餵，傑，你也不必……」
傑很快就抬手胡亂擦擦臉，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原來，對朋友說謊、言不由衷，是這麼難受的事情呀。」
「我怎麼感覺你在內涵我？」
「有嗎？」
「別裝傻啊你這家夥——」
「這下小唯就可以離惡魔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