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月半小夜曲(1 / 2)
進酒吧時, 張斂接到了一通電話,來自同席的另一位大學同學,文良材, 詢問他怎麼不打聲招呼就從婚禮現場消失了。
以防裡麵聲音太大, 張斂沒有再往前走, 停在門邊:「跟老彭說過了,那會你去旁邊抽煙了。」
文良材惋惜:「嗐, 還想結束後再趕個場呢,結果你跑得那麼快。」
張斂說:「下次。」
文良材說:「下次是哪次哦,你這個大忙人, 哪裡約得上。」
張斂說:「你想約肯定到場。」
文良材嘆了嘆:「也隻請了兩天假,明早就得回京市了。下次咱們人大四帥再聚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張斂笑了一聲:「想見總能見的。」
「難啊, 上歲數了就是容易身不由己,哪還有當學生時的那種自由, 」文良材顯然喝醉了,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唉, 羨慕你,不抽煙不喝酒的,一點壞習慣都沒有, 現在都脂肪肝了。」
張斂說:「畢竟老了也一個人過,多惜命總沒錯。」
文良材笑了。
又聽室友抱怨了幾句人生與生活,張斂結束通話,突地有點意興闌珊。
他立在原處, 思考進去還是回家。
酒吧內冰藍色的光線從門簾滲出, 像漫溢的海水,一齊漏出來的還有隱隱約約的音樂。
張斂按亮手機看了眼時間,沒有掉頭。
作為大學附近的一間不大的酒吧, fate的內部環境看起來遠不如市中心那些人潮洶湧消費高端的大店,內設顯得比較簡單,但布置頗具情調,每張卡座上都擺放著一枝白色鬱金香,氛圍也相對清淨,沒有那麼嘈雜。
顧客大都學生模樣,即便有人刻意化著偏歐美的濃妝,也是小孩裝大人,掩飾不了身上那股子璞玉般的稚拙,喝酒或跟唱的樣子也沉醉出一種近乎朝聖的虔誠,這是在那些大bar看不到的,那邊更像是墮落的魔窟。
有位寸頭的穿黑t的男生抱著吉他在台上哼歌,旋律熟悉。
張斂沒有仔細辨認,隻在吧台的一張腳凳坐下,年輕的酒保瞥他幾眼,走過來,遞上酒單:「帥哥,喝點什麼?」
張斂接過去,由上而下粗略一掃,乎那些酒吧通常都會到的品種,於是他隨意點了一款。
酒保應了一聲,回身去後麵五光十色的架子上選取酒品。
張斂側了個身,看台上人唱歌,略微失神。
附近並排坐著的兩個女生從他進來就一直在窺視他,蠢蠢欲動地想上前要聯係方式或者請他喝一杯,然而男人的容貌和場都孤卓然,即使麵色溫和,也讓人覺得疏冷不易親。
他很像是那種大熒幕有故事感的男主角,極適合特寫,各種運鏡都不會折損其格調,可等真正上前想要一觸究竟時,卻會現他終究是光影投射在幕布之中的一麵虛幻。
張斂沒有動那杯酒。
進酒吧隻是心血來潮,他並不打算把車留在這邊或者叫代駕。
慢慢的,台上的男生已經唱到第四首,是一首相對輕快的英文歌:
「i felllove with a crinal
愛上一個壞蛋
she stoleheart and i didn』t know
未察覺她將心已偷走
she gothooked after just a touch
隻是輕輕一碰我便被深深迷惑」
同一時刻,張斂右邊的胳膊突然被戳了一下,力還有些大,在皮層留下了痛意,他微微蹙眉,偏過眼來尋找。
光束剛好流過,一張非常亮眼的麵孔出現在他眼前,是個穿粉格連衣裙的女生,因薄醉而偏粉的麵孔浸潤在光,瞳仁也水靈靈,帶著點不加掩飾的狡黠刺探。
她梳著最簡單的單馬尾,頭頂浮出些碎發,被光映透,看起來毛絨絨的。
看起來就像一顆蜜桃的擬人,有種極為飽滿的甜美。
一與他對上目光,她就一臉逞意地笑了,還很開心地判定:「啊,是真的。」
女生的神態頗具魔力,亦或帶著極易傳播性的病菌,張斂不自覺地跟著勾唇。
「你真的是真的欸!」她忽然用更高也更興奮的聲調說。
張斂看著她:「不是真的難道是假的麼。」
她說:「可是你看起來像假的。」
「你好好看,」不等張斂說話,她開始贊美:「你真的好帥,帥得特別不真實。」
她似乎很喜歡這樣重復講話,熟練運動各種語氣助詞。
張斂為她的直白失笑:「謝謝。」
女生抿了幾秒唇,軟綿綿地央求:「能跟你坐在一起嗎?」
張斂回:「可以。」
女生堆起笑,蹭坐到他旁邊的腳凳上,一眨不眨地,牢牢地盯著他。
張斂亦跟她對視:「老看著乾什麼?」
女生說:「怕一眨眼你就要消失了。」
張斂莞爾:「剛剛不是已經確認過是真的了嗎?」
女生撅了下嘴:「可是離你超過二十厘米我又覺得你像假的了。」
張斂長腿支回地麵,把腳凳往她的方向拖近幾分:「現在呢。」
他們近得不行。
女生雙手曲拳掩唇,完全得意地彎動雙眼:「你怎麼又帥又好。」
張斂沒有接話,仍是看著她,女孩的笑容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似意瞥見他身畔吧台上的那杯分毫未少的瑪格麗特:「這是你的酒嗎?」
張斂頷首。
她又問:「你怎麼不喝。」
張斂說:「還要開車回去。」
女生立刻佯裝鼓鼓的樣子指責:「可你這樣好浪費,又不覺得你好了,給你減了五分,你現在隻有95了。」
張斂聞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女生笑得眉眼微微擠起,開始馬後炮:「可你這樣還怎麼開車回去?」
張斂說:「不知道,你幫我打輛車?」
女生怔住,黑亮的眼瞳鬼機靈地打轉好幾圈,最後說:「成交。不過你能多陪我待一會嗎?」
張斂「嗯」了聲,同意。
她忽然收起爛漫的表情,黯然神傷:「想告訴你,今天是我失戀滿六十天。」
張斂並未搭腔。
女生問:「你失過戀嗎?」
張斂說:「有過。」
女生嘆氣:「那我們一樣一樣的。」
「好想我男朋友啊,到今天都覺得忘不了他,可他說跟分手就分手了,一點點不聯係我的,給他好友申請,給他復合短信,有一篇還寫了一千字,他都完全不搭理,你知道嗎,那時候還是他追我的,他還說會永遠跟在一起的,然後說變心就變心了,還指摘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今天還看到他跟別的女生勾肩搭背走在一起,」她雙眼變得迷濛,淚水旋即滑出,像潔白小蒼蘭上滴落的露珠:「好羨慕他啊,也想快點走出去呢。」
她一指自己臉蛋,嗚咽:「是不是哭了?」
張斂:「嗯。」
「很醜吧?」
他眼眸深沉:「不,你很漂亮。」
她立馬破涕為笑。
女孩笑容熱忱,眼淚哀愁,即便不是親手觸及,也能讓他的心髒隨之舒展或蜷皺,像一株起死回生的植物。
回國迄今,興許是交際圈固定的原因,張斂極少在自己周邊到這樣的異性,完全打裂和丟棄自身的美觀殼,可展示出來的每一麵又是如此真摯,肆意,全無矯飾,打動人心。
她像水晶一樣脆弱又透亮。
所以當女孩提出擁抱的請求時,張斂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她。
這個行為在他看來已經有一定程度上的失控了,可等這顆柔軟的水蜜桃真正被自己裹入懷時,他隻想更用力地將她擁緊。
事實證明,一旦隨心地撬下一角,再堅固的雪川,都容易滑坡甚至於坍塌。
女生開始有了更多要求,她圈著他的月要,低喃著乞求:「你可不可以當一天的男朋友?就今天一天,一個晚上,好不好?」
她的聲音從他月匈口部位透進來,像融化開來的奶酪,致使他神思黏糊。
張斂思考著是不是該放開她,然後婉言拒絕。
而此時,吧台後的酒保已遞來促狹的餘光。張斂迅速買了單,把她帶出酒吧,希望她能在清涼的夜風裡冷靜下來。
他們在門口待著,藍光浸泡著他們,他們像是站在同一杯雞尾酒,在迷醉掙紮著清醒。
身畔的女生沒了動靜。
張斂垂眸問:「你住哪,幫你叫車。」
女生這才看回來,賭:「才不告訴你呢。」
張斂沉默下去,有些後悔剛才喝的那一小口酒,導致局麵陷入兩難,難作決斷。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一幕生了,一直垂頭喪站那的女生,忽然低頭狠命搓揉起雙眼,並絮絮叨叨:「在想我真的那麼差嗎?就一個晚上也不行嗎,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好又這麼帥的哥哥……」
張斂按兵不動,打量起她,開始研判她在偽裝還是直率地表達。
最後他猜她就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