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長途旅行時間總是漫長而無聊, 江南一邊聽著宋家夫妻給孩子念書、講故事,一邊觀察圓臉媒婆,發現她除了詢問未婚女孩子有對象了沒,就是和同行的三家人嗑瓜子聊天打屁, 真的跟個普通媒人一般。
四五個小時後, 列車到達下一站, 又有不少旅客上車,大媽又開始行動了, 江南和李旭打了聲招呼, 跟在她身後活動了一圈回來。
大媽似乎發現了她這個「跟屁蟲」,落座後,白了江南一眼, 又別過頭去, 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
江南站在座位旁笑了笑,毫不介意道, 「大媽, 我發現你做媒人還搞性別歧視,怎麼能光問女同誌有沒有對象,也得為廣大男同胞們謀謀幸福不是?
您看看我弟, 身強力壯、眉清目秀,乾活兒掙工分可是一把好手,您也幫他介紹個對象唄?」
李旭一聽江南托人給他找對象的話,明知是開玩笑, 也渾身難受,一臉幽怨地盯著他姐看。
李旭不願意,媒婆大媽更不樂意,一臉嫌棄地看了李旭一眼, 撇嘴不屑道,「我做媒是讓鄉下姑娘嫁進城裡享福,怎麼能讓城裡姑娘嫁到鄉下吃苦!」
江南聽了這話隻覺好笑,聽大媽這口氣,她好像能輕鬆讓鄉下姑娘嫁進城裡。
這是很容易的事兒嗎?江南依照原主的記憶來看並不是。
這年頭鄉下姑娘嫁到城裡是沒有城市戶口的,自然沒有口糧分配,且孩子戶口得隨母親,吃不飽又影響孩子前途,無論哪一條,都能讓大多數城裡人對鄉下姑娘望而卻步。
原主沒工作那兩年在程家也不好過。
於是,她故作遺憾問,「那還不興城裡姑娘招贅?」
江南這話一出,媒婆話一哽。
看江南和李旭的眼神仿佛在瞧什麼沒骨氣的軟骨頭,更嫌棄了,不耐地擺手打發江南道,「我手上沒這樣的人,你找別的媒婆吧。」
江南卻不放過她,追問道,「大媽,你的謝媒禮收多少?」
此時,車上人都豎起了耳朵,八卦秘密嘛,誰不愛聽,尤其坐火車真的無聊。
大媽覺得被冒犯,生氣道,「關你屁事!」
江南忙退後兩步,躲開大媽的唾沫,這場景在別人眼裡就像江南被大媽的火氣嚇到了。
於是,有人幫腔道,「大媽,這位女同誌不過好奇問問,有什麼好生氣的?再說謝媒禮那不是公開的事兒嘛,有什麼好藏的?」
大媽不樂意了,站起來大嗓門嗬斥道,「那我還說工資、工分都是透明的,我問你『你有多少存款』,你樂意告訴我?」
見人理虧地扌莫了扌莫鼻子,大媽啐了一口,下結論道,「站著說話不月要疼!」
江南適時右跨一步,擋住大媽的視線,阻止大媽的怒火蔓延向他人,笑道,「大媽,我隻是想幫您跟別的媒婆對比對比,萬一您收少了,那不是吃虧了!」
大媽又白了她一眼,中氣十足道,「用不著!」
江南隻得一副無奈的模樣坐下,聲音不小地跟對麵宋家夫妻道,「我從前也聽說過像大媽這樣異地帶人相親的媒人,不過相的不是城裡或鎮上人,而是村裡的……」
她這一起頭,跟媒婆同行的一位大媽就不解問,「姑娘,這都相農村人了,哪兒用得著像我們這樣跑大老遠,本地人知根知底兒的,不比遠嫁到外地好?」
江南笑,「大媽,這情況不一樣嘛,你先聽我說,」
大媽安靜下裡,江南才繼續道,「大家都知道,有些地方重男輕女的情況很嚴重,女嬰生下來不是被遺棄,就是被溺斃、活埋……」
「這都是建國前的事兒了吧?」沒見過黑暗麵的人小聲反駁道。
但更多的人沉默。
因為不止建國前,即便現在女性地位有所提高,到處宣傳婦女能頂半邊天,這種情況也屢禁不止。
江南沒接這話,自顧繼續講道,「久而久之,男女比例開始失調,這些地方的男人開始娶不上媳婦了。
怎麼辦?隻能往外地找媳婦,於是像大媽這樣異地帶人相親的媒婆就應運而生,一口價二百塊,就包媳婦。」
「嘶——」
車廂裡不少人震驚地吸氣,顯然不少人在聽江南講故事。
有人羨慕,「我滴乖乖,一人二百,那不賺翻了!」
也有人眼紅,「那不跟人販子差不多,這不到革委會和公安局舉報他們!」
還有人喊話媒婆大媽,「大媽,您不會也一家掙二百吧?」
同行的三家人也狐疑地打量著媒婆大媽。
媒婆大媽目光閃爍,大聲駁斥道,「胡說八道!我可是正經媒人,怎麼可能乾這種事兒!」
江南笑,不管大媽盯著她吃人一般的眼神,繼續道,「這二百塊單是給媒人的錢,還不算給女方的彩禮,村裡能拿出這麼一大筆錢的能有幾家?沒辦法,這些人家隻能借。
媒婆拿了錢,就到自己的家鄉,或者一些窮困山區尋扌莫姑娘,帶著姑娘一家到男方家去相親。女方這邊,到了陌生的地界,哪裡能探聽到真實消息,父母實打實拿到了彩禮,隻會認為新姑爺家境確實不錯,辦完婚禮就回家了。
等這些姑娘們適應了婆家生活,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那些借款都是要讓她們跟著男人一起乾不知多少年農活才能還清,相當於姑娘們自己掙錢娶了自己,卻給婆家當牛做馬一輩子。」
這是江南在現代親眼見證的真實故事,謝媒禮也不是二百塊,而是二十萬,當時,江南老家的平均家庭年收入也不過兩三萬而已。
滿懷期待到異地相親的三個姑娘突然害怕了,她們不會也被騙去乾活吧?不覺拉緊了身旁父母或兄弟的衣服。
江南看著三個姑娘,笑容淡了許多,「這些姑娘們人生地不熟,想跑跑不了,即使真跑回了家,父母兄弟因為她們和男人入了洞房、甚至懷了孩子,隻會勸姑娘『忍一忍』、『已經這樣了就將就一下』,然後,要麼把姑娘交給追來的男人,要麼親自給人送回去,少數留在家裡的,也被兄弟嫌棄,很快隨意找人再嫁了。」
三位大媽聽了,也警惕地問媒婆大媽,「你不會也是騙我們的吧?」
真像這姑娘說的,入了洞房後,他們後悔都來不及了!
媒婆大媽漲紅了臉,拍桌怒道,「你們聽她胡扯!我帶你們相親可都要去男方家裡的,那可是樓房電燈自來水,都長了兩窟窿,到時候睜大了眼好好瞧瞧人家過的什麼好日子,你們有什麼值得騙的!」
三位大媽麵麵相覷,想了想,也是。
他們一行八九個人,總不能都被騙了吧?
因此放下心來,一麵不滿江南的挑撥,瞥了她一眼,一麵反勸媒婆道,「你瞧你生什麼氣?我們不過聽了故事隨口問問嘛,來來,喝口水消消氣兒……」
江南見效果達到了,這三家人都有了警惕心,就沒再多管,畢竟好言難勸找死的鬼。
忽然,她想到自己的下一個故事寫什麼了。
就寫這樣一個被騙婚的女人,從意識到被騙後的抗爭,到被父母親人逼迫妥協後的絕望,然後麻木地被同化,直到她的女兒長大後,也麵臨相同境況時,女人重新活了過來,通過不斷奔走努力後,利用不同於當年的完善法律,為自己、也為女兒拚出了一條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