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中秋之夜與恩人話別（1 / 2）
春去秋來，高原的秋天有一種絕世曠古的美麗。白天，晨風涼爽，藍天裡遊弋著朵朵白雲，田地、山間草木葳蕤，登高而望，一目千裡，入夜清風漸涼，皓月當空，銀輝浩瀚，籠蓋四野，置身其間，晃若童話世界。
那是一個令我永生難忘的中秋之夜。
月輝靜靜地傾瀉在老薛和我的身上。
老薛是下午從他勞教回來接受再教育的木根公社來的，他特意選了中秋這個節日來，與我一同吃月餅、賞月。
「五幺媽，我的戰友，也是我恩人來了，幫我弄幾個好菜，晚上我們一起喝兩杯。」老薛到紅格達三組時，夕陽已經西下，我想好好招待他一下，就掏出母親剛寄來的10元錢給五幺媽，請她幫助張羅。
「我去找大哥要兩斤肉票，割兩斤肉，買一條魚，端兩塊豆腐，從自留地裡弄兩個小菜，打兩斤苞穀酒，一封月餅，整七八個菜夠豐盛了吧？」五幺媽大喜，立刻報了菜譜給我。
「嗯，把嚴書記也請來。」五幺媽說到肉票，我才想起近兩年來，我在紅格達接受再教育，有什麼招工、上學的消息，他常給我通風報信，還以支部書記的權力積極推薦我，雖然我恨過他在這個大隊散布我是反革命後代的謠言，但他過後也表現出了慚愧，一直在找機會幫我，隻是我的身份無法改變，怨不得他了，老薛來了，請他來作陪，應該是皆大歡喜，但我覺得菜品還不夠隆重，又對五幺媽說，「看能不能買隻老母雞來燉上？」
「火炮，阿個雞沒有買到啊？」乾脆利落的五幺媽，雙腳生風，晚霞剛剛映紅天邊，她就把東西置辦了回來，她把剩下的錢退給了我，很遺憾地對我說，「是不是……」
「乾，乾脆把我家那隻下蛋的老母雞殺來燉了吧？」五幺媽見我默默地接過錢，沒有說話，以為我在計較沒買到雞的事，她遲疑了幾秒鍾後，心有不舍地對我說。
「別，別，別！」我立刻阻止道，「這是你們家的『金雞』呀，千萬別殺它。我戰友不是外人，少一道菜沒啥關係的。」
「哦？」五幺媽望了我一眼，見我態度堅決，眼淚頓時流了出來，表情難過地一扭身去她家弄晚宴去了。
望著五幺媽瘦弱的身影，我心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難受。我後悔不該提買雞招待老薛的事。雞，特別是老母雞，對於割資本主義尾巴、貧窮光榮的年代，是農民家唯一可以換錢用的銀行。一隻肯下蛋的老母雞，就是一家人的「金雞」。這個季節，街上賣雞的很少，多半要九月初孩子們上學報名的時候，或者家裡有重要的人生病了沒錢抓藥，才有家長為籌學費，或者為親人治重病才肯買老母雞。
我來紅格達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之後就發現，五幺媽家的那隻「金雞」更是他們一家的希望。四個孩子的學費，買油鹽的錢，都指望著它。就在嚴老五病得嚴重，離開人世之前，想吃一頓好的，五幺媽都不肯把它殺了，讓老五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