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裴英娘心裡愈發不安。
難不成還真叫李顯那家夥說中了,武皇後真想把她許配給武三思?
裴英娘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掰著指頭數了數自己和武三思相差的歲數,悄悄鬆口氣。
她和武三思足足差十歲,等她及笄時,武三思都二十好幾了。武皇後總不能讓武三思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一直不娶,光等著她長大吧?
至於年長於武三思的武承嗣,就更不可能了。
想通這點,裴英娘大大方方和武承嗣、武三思見禮。
武承嗣從袖子裡扌莫出一隻鏤花卷草紋銀香球,「這是我們家的舊物,送給小十七玩罷。」
銀香球小巧玲瓏,隻有核桃大小,可以自由開合,裡頭放上熏香,隨身佩戴,等於帶著一個小型香爐在身上,好看精致,還實用。
裴英娘喜歡銀香球,但是武承嗣一個五大三粗的青年郎君,怎麼隨身帶這種小玩意?而且還是武家的舊物,拿舊東西送人,太沒誠意了,又不是什麼前朝古董……
還是老大李旦闊氣,送給她的禮物全是價值不菲的稀罕東西,隨便送支筆,都是罕有的貢品。
裴英娘正想著那幾管宣城紫毫筆呢,就見一旁的武三思隨手抽出一支兼毫筆,「聽說小十七在習書法,望你將來能學有所成。」
一個比一個敷衍。
裴英娘不動聲色,謝過兩位表兄的贈禮,讓忍冬把早就準備好的絡子取出來,回贈給武承嗣和武三思。
反正也沒打算和武氏兄弟多來往,以後敬而遠之便是。
兄弟倆送給李令月的禮物就珍貴多了,靈芝、寶石、美玉、象牙,什麼都有。
李令月悄悄和裴英娘咬耳朵,「你喜歡什麼,盡管拿。」
裴英娘輕哼一聲,「我不要武家表兄送的。」
李令月怕她生氣,柔聲哄她,「表兄送的東西不好,你去我的私庫挑,西域的寶石,波斯的琉璃,隨便你選。」
裴英娘甜甜一笑,「還是阿姊對我最好。」
李令月挺起月匈膛,「那是當然!」
彼此廝見過後,樂班奏起琴瑟,準備開宴。
武皇後當然占了高台上的主位,其他人等武皇後發話後,才各自入席。
內堂除了武皇後一行人,剩下的都是武氏族人和姻親,前院招待的是武惟良請來的同僚好友,沒有資格進入內堂。
裴拾遺在前院,看到裴英娘和李令月手拉手走進內堂時,他臉色青黑,差點捏碎手裡的白肉胡餅。
武三思挨到武承嗣身邊,「堂兄,咱們小瞧那個裴家十七娘了,你看,她和太平公主共坐一席,感情很好。」
武承嗣眼神閃爍,「太平公主是姑母的親女,討好她絕不會錯。至於裴家小娘子,以後再看吧。」
席上佳餚果點齊備,胡麻餅、鹹甜畢羅、鱖魚肉羹、風醃果子狸、煲牛頭、八仙盤,應有盡有。
忍冬跪坐在食案旁,為裴英娘挾菜。
因為宴請的是武皇後,武惟良兄弟不敢請平康坊的藝伎花娘來助興,親自執著酒壺,來回穿插在眾人間,殷勤勸酒。
席上的客人全是自己人,氣氛熱烈,歡聲笑語不絕。
魏國夫人賀蘭氏的坐席挨在武皇後身側,比李令月和裴英娘的坐席還靠前。
武皇後頻頻示意宮人為賀蘭氏添菜。
賀蘭氏笑言自己愛吃清風飯,武皇後立刻示意武惟良:「快去做來!」
武家人悄悄議論:「天後對魏國夫人真是慈愛滿懷!」
旁邊的人應聲附和:「天後是魏國夫人的姨母,咱們羨慕不來。」
武皇後對賀蘭氏越好,裴英娘越膽戰心驚。
賀蘭氏以卵擊石,一心作死,誰都救不了她,連對她有愧疚之心的高宗李治也不能。
裴英娘早就知道賀蘭氏的結局,原本應該無動於衷的,但眼睜睜看著一個青春美貌的女子一步步踏進深淵,心裡免不了為她惋惜。
宴席上依舊歡歌笑語。
李令月吃了一壺葡萄酒,已經喝得微醺,臉頰通紅,雙眼迷離,「小十七,你怎麼不吃酒?」
裴英娘把自己的酒杯翻過來給李令月看。這時候的酒,在她眼裡,就和蜜水、米酒差不多,她連吃兩壺,根本沒有醉意。
李令月眼瞳發亮,「原來小十七深藏不漏,千杯不醉!」
裴英娘掃一眼李令月酒杯裡的殘酒,讓昭善盛一碗酸湯放在食案上,好給李令月醒酒。
歡快的樂曲聲中,武惟良提著一隻鑲金狩獵紋銀壺,走到武皇後的席位下麵,「常聽人說波斯的龍膏酒如何味美,我原本不信,嘗過之後,才知玉液瓊漿的滋味。今日飲宴,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聖人,唯有一壺美酒,請天後、王子和公主們嘗一嘗塞外的佳釀。」
武皇後還未發話,賀蘭氏搶先道:「喔?什麼美酒?可比得過河東葡萄酒?」
武惟良皺眉。
武皇後笑了笑,「既然魏國夫人好奇,就先讓她嘗一口罷。」
魏國夫人以手支頤,瞥一眼神色尷尬的武惟良和其他探頭探腦的武氏族人,笑得張狂。
武皇後轉頭看向李令月,「令月,給你表姐斟酒。」
「啪嗒」一聲,裴英娘手中的銀筷滑落在食案上。
武皇後眼波流轉,看著神情大變的裴英娘,微笑不語,目光平靜深邃,仿佛能看透裴英娘的思想。
裴英娘畢竟年紀小,根本來不及收回驚詫之色。
猜到武皇後的打算,她心底發寒,隻是頃刻間,竟出了一身冷汗,冰涼的輕紗裡衣貼在皮膚上,讓她透不過氣來。
李令月醉醺醺的,聽到武皇後喊自己的名字,放下酒杯,預備起身。
「阿姊。」裴英娘穩住心神,按住李令月的手,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你醉了,站都站不穩,怎麼給魏國夫人斟酒?我替你去吧。」
武皇後不僅要除掉賀蘭氏,還想順便殺了族兄武惟良和武懷運。
所以,那杯斟出來的酒極有可能是毒酒。
裴英娘安撫好李令月,替她應下武皇後的指派。
不論武皇後是在試探她,還是想徹底割裂李令月和賀蘭氏的情誼,用這種方法逼迫李令月認清宮中的爾虞我詐,裴英娘都不能置身事外。
李令月那麼單純,不小心把她的手腕擦傷了,都要難過好久。這杯酒如果真由李令月斟給賀蘭氏喝下,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裴英娘屏息凝神,一步一步走到賀蘭氏的食案前,接過武惟良手中的銀壺。
她和賀蘭氏沒有交情,她不會被愧疚折磨。
黑如純漆的酒液一點點注入甜白色葵口酒杯,賀蘭氏輕輕嗅聞。
裴英娘倒完酒,退後兩步,不忍多看。
武皇後凝視著賀蘭氏,眼神溫柔。
賀蘭氏舉杯飲下龍膏酒,紅唇微張,「果然香色絕美。」
裴英娘退回自己的坐席,閉上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氣。
還好,武皇後沒有喪心病狂到逼李令月親手殺死賀蘭氏,剛才的一切,都是為了試探她。
試探她對李令月是真心親近,還是假意討好。
心口的大石輕輕落下,裴英娘鬆開緊握的拳頭,發現身上穿的裡外幾層紗衣襦衫已經被冷汗浸透。
武惟良和武懷運接著討好武皇後。
廚娘把精心熬製的羊肉湯送到內堂,席上眾人聞到一陣撲鼻濃香,不由食指大動。
賀蘭氏再次撒嬌,「好香的湯羹。」
武惟良神色不耐,席上眾人也開始議論:「魏國夫人未免太放縱了,難為天後肯容忍她。」
武皇後依舊笑得寵溺,「先給魏國夫人盛一碗。」
廚娘把盛好的湯羹送到賀蘭氏的食案上。
賀蘭氏挽起袖子,露出一段雪白皓腕,舀起湯羹細抿幾口。似乎想品評幾句,忽然瞪大眼睛,臉上的笑容變得猙獰扭曲,倒在坐褥上,渾身抽搐。
武惟良臉色煞白,癱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執失思力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但是執失雲漸是捏造虛構的~
文中主要人物的年齡有改動,目前,小十七八歲,太平公主十歲,李旦十五歲,李顯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