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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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厚著臉皮點點頭。

李令月故意大聲說:「小十七,姑母會寫一手好字,府上藏有不少前人真跡,你得把姑母哄好了,到時候姑母一高興,說不定會把珍藏的帖書送給你。」

李孟薑失笑,「就知道惦記我的東西。」側頭吩咐使女,「昨天讓你們揀出來的那幾樣東西可帶來了?」

使女取出兩隻鎏金瑞錦紋大銀盒,揭開盒蓋,墨綠色錦緞上臥著幾樣筆墨文具,還有兩卷用絲綢包裹的書卷,裝裹得極為細致,應當是前朝真跡。

李孟薑拉起裴英娘和李令月的手,鄭重道:「回去好生研習,莫要辜負辰光。」

裴英娘連忙應聲,李令月卻皺起臉,「姑母,你送小十七書卷就好了,怎麼還送我一份?我可不練字!」

李孟薑笑睨她一眼,「我送我的,學不學你自己決定。」

最後才蹭到常樂大長公主麵前。

裴英娘謹記李旦的囑咐,跟著李令月行禮問好,盡量避免和常樂大長公主麵對麵。

常樂大長公主態度敷衍,隨手扌莫出兩對鑲金玉鐲子,打發兩人。

李令月和靠在母親懷裡的趙觀音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扭過臉,神情是如出一轍的傲慢。

等後輩們廝見畢,武皇後淺笑一聲,「今天不知哪一隊能搶先拔得頭籌,枯坐無趣,不如咱們各自選一隊,看哪方先勝。」

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千金大長公主頭一個出聲附和:「皇後看好哪一隊?我跟著皇後押寶!」

常樂大長公主輕嗤一聲,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裴英娘退回自己的坐席,心裡嘖嘖道,難怪千金大長公主能安然無恙躲過武皇後對李唐皇室的大清洗,堂堂姑母,大唐公主,在所有人的圍觀中放下身段,擺出如此卑微、如此不要臉的逢迎姿態,這份投誠的決心,絕對不摻假!

武皇後起頭,千金大長公主、淮南大長公主和臨川長公主李孟薑跟著湊趣,李令月攛掇裴英娘一起參加,其他女眷也開始找使女打聽李顯和李旦是哪邊隊伍的。

李治也來了興致,命使女取來兩隻雙鳳紋大托盤,一隻代表紮紅色綢的隊伍,一隻代表紮金色綢帶的隊伍。

「支持哪個隊,就解下隨身佩戴的一樣飾物,放到托盤裡。屆時哪方贏了,輸家的寶貝全歸押寶的贏家所得,不止如此,輸家還必須罰酒三杯。」

眾人聽了這話,抿嘴輕笑,解下月要間掛的玉佩或是取下手上戴的玉釧,拋在托盤中。

「小十七,你押哪邊?」李令月摘下一枝嵌珊瑚金步搖,問裴英娘。

裴英娘扌莫出一塊山玄玉佩,「阿兄是哪一隊,我就押哪一隊。」

使女舉著托盤,在屋裡轉了個大圈,不多時,兩隻托盤都裝得滿滿的。

樂班奏起蕭瑟,使女們魚貫而入,送來美酒佳餚。

武皇後手執鎏金銀壺,親自走到常樂大長公主麵前,為她斟酒。

當著外人的麵,常樂大長公主沒有故意為難武皇後,和武皇後言笑晏晏,相處得很融洽,一點都看不出不和的跡象。

說了幾句場麵話,常樂大長公主示意趙觀音起身,「二娘,為皇後斟酒。」

眾人已經知曉趙觀音是未來的七王正妃,聞言都把目光投諸到她身上。

趙觀音嬌羞無限,起身為武皇後斟了一杯葡萄酒。

武皇後含笑道:「二娘端莊嫻靜,有大長公主昔日之風。」

也不知這話是贊還是貶——常樂大長公主年輕時以跋扈剛烈聞名長安裡坊,駙馬趙瑰曾被她當街打罵,一個五大三粗的武將大漢,硬被媳婦打得泣不成聲,隻能跪地討饒。連當時的太宗皇帝都驚動了。

眾人扌莫不準武皇後話裡的深意,麵麵相覷,不知該不該應和。

千金大長公主沒有想那麼多,隻要是武皇後說出口的話,她頭一個支持!

她舉起飛鳥紋酒盅,「皇後喜得佳媳,應當多飲幾杯。」

常樂大長公主笑容不變,把武皇後的客氣話全盤接下,「我性子暴躁,她比我強多了。」

武皇後眼眉舒展,笑而不語。

李令月偷偷朝裴英娘做鬼臉,「有這麼個嶽母,七王兄以後有的受!」

宮人們在台上添設坐席,眾人彼此寒暄幾句,各自坐下。

李治斜倚憑幾,笑容淺淡,時不時和幾位姑母閒話幾句。

李令月不想和趙觀音搭話,特地繞到另一邊,把自己的坐席移到武皇後身側。

鑼聲陣陣,氣氛為之一肅。

數十個俊秀挺拔、神采飛揚的少年郎君,額束彩帶,手執鞠杖,騎著皮毛油光水滑的純色駿馬,呼嘯著奔入場中。

馬蹄踏在平滑的球場上,風馳電掣,聲勢浩大,猶如千軍萬馬。

寶馬神駿,馬上的郎君們也風度出眾,姿態瀟灑。

樓中的貴族少女們不由怦然心動,絞衣帶的絞衣帶的,搖扇子的搖扇子,有人臉上羞得通紅,神情忸怩,也有人大大方方,言笑如常。

年長的女眷低聲詢問自家女郎,瞧中哪一個了?

年輕女郎們欲語還休,眼光隨著場上的情郎飄來飄去,恨不能把目光嵌在郎君們身上。

場中的比賽精彩紛呈,朱漆波羅球滿場亂飛,鞠杖擊打在一處,發出一串串振奮人心的脆響。

一聲鑼響,一個穿豆綠色圓領缺胯袍的少年郎將小球送入對方的球囊中,禦樓掌聲雷動,觀賽的眾人發出熱烈的唱好聲。

饒是見過大場麵的裴英娘,也不由看得心情激盪,忍不住趴在欄杆前,仔細盯著樓下的圍場,生怕錯過李旦進球的場麵。

她押了一塊玉佩,李旦進的球越多,她的贏麵越大。

武皇後端坐在簾幕下,和常樂大長公主、淮南大長公主、千金大長公主等人說笑,並不關心場上的賽事如何。

李令月一顆心全係在薛紹身上,連和趙觀音鬥嘴的工夫都沒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薛紹,跟著他的動作,繞著半敞的軒窗踱來踱去,時不時跺幾下腳,氣道:「武三思竟然敢對三郎揮鞠杖!他不知道波羅球該怎麼打嗎?我看他分明是故意的!」

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在場中,兩人額前係的是紅色綢帶,和李旦、薛紹、李顯不在同一隊。

裴英娘的目光跟著李旦打轉。

平時的八王,沉靜嚴肅,雍容矜持,總讓人誤以為他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古板。

今天看他在場中馳騁,身手利落,意氣風發,雙眸燃燒著熊熊鬥誌,一臉不肯相讓的狠厲執著,這才像個爭強好勝的少年郎嘛!

就在此時,黃隊的四名郎君把李旦圍在中間,四根成人手腕粗細的鞠杖,同時揮向李旦!

裴英娘呼吸一滯,提心吊膽,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阿兄當心!」

禦樓和球場離得不近,人聲嘈雜,場中馬蹄陣陣,李旦不可能聽見她的喊聲,但是他卻像是有所察覺,千鈞一發間,回眸看向高樓的方向。

高台上帷帳舒卷,彩綢飄揚,簾幕後珠環翠繞,花枝招展。

水晶簾後,有無數張年輕貌美的麵孔。

但李旦還是一眼看到那個趴在窗前的小小身影。

他嘴角微彎,小十七向來乖巧柔順,原來也會露出這種目瞪口呆、驚異激動的鮮活表情。

馬嘶聲近在咫尺,幾根鞠杖從不同方向掃來,眨眼間已經襲向他的肩頭。

李旦收回眼神,下月要後仰,在馬背上挪了個身,動作猶如行雲流水,順利從鞠杖夾擊中搶到拳頭大的朱漆小球。

圍著他的人立刻調轉方向,想再次堵住他的去路。

李旦輕笑一聲,手腕一沉,揮動鞠杖,隔著大半個球場,把朱漆小球準確無誤地擊進對方的球囊中。

鑼聲響起,令官尖聲唱籌,示意進球得勝。

高樓上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

李旦輕勒韁繩,回頭找到裴英娘的身影,舉起鞠杖,束發的泥金綢帶在風中飛揚,端方的臉孔上漾出一個極輕極淺的笑容,勝過浸染了三月朝陽的春風。

李令月攥住裴英娘的手,發出歡快的尖叫聲:「八王兄擊中球囊啦!」

場中的比賽仍然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李旦衣袍獵獵,神采攝人,東奔西突,風回點擊,一次次揮動鞠杖,把朱漆小球送入對方球囊。

裴英娘很快喜歡上波羅球戲。一顆心跟著場上的局勢,時而激動,時而擔憂,時而惱怒,時而振奮,不論結局如何,能親眼觀看整場比賽,已經讓她大開眼界了。

不止李旦讓她大吃一驚,素來文弱的薛紹也表現出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年輕風貌,就連肥胖慵懶的李顯,爭搶朱漆小球時,也絲毫不露怯懦,勇武非常。

這才是大唐兒郎,文能熟讀經書,武能弓馬騎射,自信灑脫,健朗豪爽。

朝中的文臣,才華橫溢,出口成章之餘,亦能打馬遊獵,仗劍而行,新科進士,無不是文武雙全的俊傑英才。

場上的兒郎中,除了李旦、李顯、薛紹、武承嗣、武三思這樣的王公貴族,剩下的便是今年的新科進士,這是他們在各大世家前露臉的好時機。

往往波羅球戲結束後,會有數家女郎爭搶表現出色的郎君。

武皇後很看重寒門學子,她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除了李治的默許之外,離不開來自寒門士子的支持。這些年來,她任用大批根基淺薄的寒門學士和宰相分權,打擊關隴貴族,成效顯著。

寒門學子的崛起,讓長安城的各大世家十分不滿。然而科舉製度經過多年發展,已經根深蒂固。武皇後從不遮掩對寒門士子的器重,世家們不得收起輕視之心,積極謀劃,爭相把新科進士攬入門下,為自家女郎定下東床快婿。

裴英娘發現,各家公主名下的戶奴全擠在窗前,默默關注著場上的比賽,時不時交頭接耳幾句,點評某幾個相貌最俊朗的少年郎君。

臨川長公主李孟薑乾脆讓人把她的坐褥挪到窗前,目光灼灼,專心致誌地盯著場上的動靜。

忍冬悄悄對裴英娘道:「長公主的嫡女今年及笄,還沒定下人家。」

裴英娘回頭掃視一圈,除了心願達成的常樂大長公主,其他女眷貴婦都關注著場中的局勢。

有人提起薛紹,誇他不愧是「美三郎」,果然生得俊秀。

李令月雙眼圓瞪,吩咐昭善:「去看看誰在議論三表兄,我還沒吭聲呢,誰敢打他的主意?!」

裴英娘失笑,目光無意間落在李治身上。

他患有眼疾,視力不好,大概看不清樓下場中的情景,雖然眼睛一直望著球場的方向,但神色平靜無波,完全不像在看一場激動人心的蹴球比賽。

李顯進了一個球,得意洋洋時差點摔下馬,他也沒什麼表情。

武皇後忙著和世家貴婦們應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

裴英娘躡手躡腳走到李治的坐席旁,矮身挨著李治坐下,「阿父,七王兄剛剛進了一個球呢!」

李治眉峰微挑,「顯兒嗎?」

他笑了笑,「前幾天聽他哭訴訓練辛苦,原來是為了今天。」

他果然看不清比賽。

裴英娘心裡有點難受,乾脆坐在李治身邊,為他講解比賽。

「七王兄和武家表兄撞到一塊,鞠杖掉了。」

「薛表兄好厲害,三個人都攔不住他!」

「八王兄搶到球了……啊!球被搶走了。」

今天的比賽,那個穿豆綠色圓領缺胯袍的少年表現得十分出色,幾次截下小球,突破重重圍堵,擊球得籌。

裴英娘原先是坐著的,眼看比賽越來越膠著,忍不住站起身,急得直跺腳,「阿兄一定要贏啊!」

李治百無聊賴,權當出來散散心,並不在意比賽結果如何,但聽著裴英娘一句句耐心的講解,不由也跟著操心起來,「哪邊得籌高?」

武皇後插言進來:「自然是顯兒和旦兒這邊的籌數高。」

李治嘴角輕揚,目光空茫,「很好。」

武皇後有些失神,曾幾何時,李治也和場中的兒郎們一樣,年輕俊朗,鮮衣怒馬。

如今,他卻連久坐一會兒,都渾身難受。

多年以前,李治是地位穩固的大唐太子,武皇後隻是個默默無聞的、不得寵的才人。

她看出李治對自己的愛慕,心裡既彷徨又驚喜。

然而世事多變,太宗服用丹藥暴亡,她被迫絞斷青絲,遷去感業寺。

她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

一開始,她以為李治和世間所有兒郎一樣,隻是把她當成一個消遣,早把她忘得一乾二淨,皇帝的真情,隻是一場笑話罷了。

沒想到李治登基後,竟然突破重重阻礙,利用王皇後和蕭淑妃的矛盾,將她重新接回軒昂巍峨的太極宮。

武皇後從不服輸,十幾歲入宮,熬到二十多歲,仍然隻是個小小的才人時,她沒有放棄,依舊孜孜不倦學習一切所能學習的東西。

再次回到重重宮闈,她的堅忍和勤懇得到回報,通過自己耳濡目染積累的才智和機謀,她從李治最寵愛的妃子,變成和他並肩而行的盟友。

她不再年輕貌美,但大權在握,所以神采飛揚,如魚得水。

李治卻被病痛折磨,一日比一日蒼老衰弱。

武皇後性情堅毅,很少有矯揉兒女態,此刻看著李治疲憊的麵容,憶起多年來他的寬容和忍讓,心裡一軟,握住他枯瘦的手,「九郎昔年縱馬山林,可比顯兒他們強多了。」

李治輕笑一聲,眉眼間依稀能看到少年時的風流肆意,「不如媚娘騎術精湛。」

朱漆小球落入網囊,發出哐當巨響,鑼聲再度響起,比賽結束。

裴英娘忍不住踮起腳:她的玉佩能不能保得住,就看李旦和李顯爭不爭氣啦!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下李世民的幾個兒子,從史料上來看,李世民非常寵愛魏王李泰,大臣們天天進諫也沒有,難怪太子李承乾要抑鬱了……

李治當然也很受寵愛,據說李泰曾和李世民說,如果他當上太子,會殺死自己的兒子,好讓李治將來接替他的皇位,是個狠角色啊。

波羅球:馬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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