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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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英娘揉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

李旦神色匆忙,不等小船靠岸,一掀袍袖,跳到小亭子裡,躲到屏風後麵,對著裴英娘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裴英娘還困惑著,睡眼朦朧,愣了一會兒,沒吱聲。

公主府的家仆放下軟簾,把船艙遮得嚴嚴實實的,故意把一隻粉底皂靴捋直,放在軟簾下,露出半邊,搖動船槳,將小船劃往另一個方向。

池塘不大,但引的是活水,和公主府另一麵的水渠是相通的。

岸邊一群身裹綾羅綢緞、頭戴金簪玉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正分頭四處搜尋李旦的身影。看到池中有隻小船慢悠悠晃盪走,船艙前隱隱約約有雙男子的靴鞋,立刻提起裙角,順著小船遠走的方向追過去。

衣裙珠翠摩擦的聲音漸漸遠去,李旦站起身,目光淡漠。

轉過身時,微微一怔,嘴角不由自主輕輕揚起——裴英娘兩頰暈紅,呼吸聲綿長平緩,竟然又睡熟了。

「大王……」忍冬放下團扇。

李旦搖搖頭,示意周圍侍立的使女不要出聲,緩步走到釣竿旁。

半夏立刻後退幾步,讓出地方。

李旦執起釣竿,重新掛上魚餌,甩出蠶絲魚線,凝眸望著漣漪微皺的水麵。

裴英娘一覺睡醒,伸了個懶月要,和忍冬說笑,「我剛才夢到阿兄被鄭家小娘子們追著到處跑,可好玩了!」

李旦從來沒有失態的時候,平時不管是她,還是李顯、李令月,三五不時會被李旦抓到機會訓誡幾句,但還從沒看到誰敢訓誡李旦的。

裴英娘剛才竟然夢到李旦狼狽逃離的樣子,光是想想就覺得那場麵有趣。

亭子裡霎時安靜下來,連粉牆外的蟬鳴聲都好像消失了。

忍冬僵了一下,想笑不敢笑。

半夏輕咳幾聲,偷偷指一指李旦,小聲說:「公主,八王在垂釣呢……」

李旦沉默不語。

他剛剛釣起一隻黑背大魚,低著頭,纖長的手指解開纏繞的魚線和魚鈎,大魚落進銅盆裡,活蹦亂跳,魚尾拍打著銅盆邊沿,濺起陣陣水花。

裴英娘瑟縮了一下,覺得李旦解開魚線的動作有點淩厲凶狠。

「這幾條魚都是阿兄釣起來的?」她眼波流轉,就著忍冬擰乾的帕子,匆匆洗把臉,蹭到李旦身邊,「阿兄真厲害!」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是一條亙古不變的永恆真理。

李旦淡淡看她一眼,她枕著鏤空的竹枕睡的,臉上有幾道淺淺的紅印子。

他沒想笑,但看著她剛睡醒來懵懂的樣子,不自覺嘴角一勾。

使女過來端起銅盆,裴英娘連忙道:「取隻水甕來,把這幾條魚帶回宮去。」

李旦拋下釣竿,「幾條魚罷了,不必費事。」

示意使女把銅盆撤走。

裴英娘攔著不許,堅持讓使女去找水甕,「阿兄不要,送給我好了,我自己帶回去。」

李旦以為她想養魚,拍拍她的腦袋,「釣上來的魚活不了幾天,回去我叫馮德找一缸小魚給你養。」

裴英娘搖搖頭。

她最後果真把幾條魚帶回宮了。

回宮的路上,經過東市和平康坊,快要到崇仁坊時,車駕忽然被一夥爭執不休的行人攔住去路。

月要佩彎刀、穿圓領袍的武侯衛士站在人群中間,努力把兩群打得不可開交的壯漢撕開。

楊知恩神情一凜,右手悄悄按在刀柄上。

長街空闊,和熙熙攘攘、水泄不通的裡坊不一樣,來往的車馬會隔開距離,輕易不會發生碰撞,自然就不會有口角紛爭。

而且長街沿路有武侯巡邏,除非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一般老百姓,絕不會在長街鬧事,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幾條長街。

殺無赦可不是說著玩的。

兩名戶奴上前詢問武侯衛士,楊知恩問過李旦的意思,小聲囑咐,「莫要泄露郎主和貴主們的身份。」

戶奴會意,不一會兒折返回來,他雖然沒有說出李旦的身份,但是那幾個武侯衛士常年在皇城周圍執勤,哪會認不出貴人的車駕,一五一十把糾紛告訴他,還表示可以派二十個壯丁護送李旦回宮。

「是胡人和坊民在鬧事。」戶奴垂首站在李旦的駿馬旁,「事關胡人,武侯衛士不敢自作主張,已經派人去請示街使了。」

李旦皺眉,「繞過去。」

中原重農抑商,商人不能科舉,不能在坊內乘車,即使月要纏萬貫,也無法踏入權貴階層。唐人經商置業,會受到多種限製,朝廷甚至多次禁止漢人從事兩國貿易。

而胡人在經商時,比中原人自由多了。

西域胡商從中看到商機,憑借自己的異族身份和地理優勢,逐漸控製絲綢之路的商路和坊市,成為絲綢之路黃金貿易的樞紐,因此建立起一座座繁華城邦,積累下驚人的財富。

這些胡人中,有年年輾轉萬裡之遙,頻繁來往於中亞、婆羅門、大唐、波斯,吃苦耐勞的西域行商,也有許多不事生產、靠投機發家的胡商。

後者專門從事高額的放貸業務,借機盤剝坊民。有時候甚至連朝中的官吏也會找胡商借錢。

許多坊民被放貸的商人害得家破人亡,胡商和坊民間時有摩擦。

已經有官員針對胡人的肆意妄為上書李治和武皇後,提議對胡人嚴加管束。

李旦是皇子,身份敏感,不想摻和到胡人和坊民的糾紛中去,以免被哪個閒著沒事乾的拾遺奏上一本。

武侯衛士們七手八腳把兩幫爭鬥的壯漢看押起來,清理道路,目送車駕駛過。

李令月頭一次看到打群架的場麵,趴在車窗前,興致勃勃,指著地上幾個捆在一起的胡人點評:「怪不得都說胡人不食栗米,隻吃牛羊肉,他們生得好高大!」

裴英娘順著她的指尖看過去,眉尖微蹙。

一道雪亮的目光直直撞進她的視線,像某種野性未脫的小獸,凶狠地盯著她。

那是個衣衫襤褸、麵龐黧黑的少年郎君,看去似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雙手捆縛在背後,癱坐在淩亂骯髒的菜葉之中,眼神陰鷙。

裴英娘覺得對方看起來有點眼熟。

她猶豫了一下,掀簾把半夏喚到跟前,「我有話和八王說。」

李令月搖裴英娘的胳膊,「你叫八王兄過來做什麼?」

裴英娘想了想,隨口道:「那些坊民很可憐,有幾個小郎君看起來和咱們一樣大,我問問阿兄他們會被抓到哪裡去。」

李令月哦了一聲,沒多問。

李旦勒緊韁繩,引馬回轉,在卷棚車旁俯下身,「怎麼?」

裴英娘手撐著車窗,湊到李旦的耳邊,指指那個黑黑瘦瘦的少年郎君,「阿兄,那是馬氏的兒子。」

蔡四郎的五官和馬氏很像,都是長眉鳳眼,薄嘴唇,隻不過馬氏性情溫婉,麵容親切柔和,而蔡四郎的眉眼更鋒利,看起來有些刻薄。

李旦漫不經心回頭掃一眼蔡四郎,「小事而已,先回宮,我留下楊知恩照應。」

裴英娘扯扯他的衣袖,「人多口雜,不曉得他是怎麼摻和進去的,咱們不方便插手。阿兄派個人去裴家,張娘子會幫我打聽的。」

李旦嗯了一聲。

車駕繼續往北邊的蓬萊宮駛去,蔡四郎死死盯著卷棚車,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才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絲綢之路這個說法是後世提出來的,當時沒有這個稱呼,不過小說裡就不講究了哈。

話說唐朝時,借著絲綢之路發財的其實不是大唐子民,而是控製絲綢之路交通要道的一部分胡人(後世稱之為粟特人),粟特人有錢到長安的王公貴族都羨慕嫉妒恨。

初唐時商人的地位還是可以的,武則天的父親就是靠投機經商發家的,但總體還是以抑製為主,當時生產水平比較低下,一個農耕國家要休養生息,發展生產,養活更多的人口,確實不能太鼓勵商業,這一點是從當時的社會環境考慮的,不是朝廷傻白甜,非看商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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