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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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涼殿前人仰馬翻。

裴英娘攥著胡服袍角,疾步登上台階。

嗒嗒的腳步聲回盪在正殿前,兩旁的回廊裡站著很多人,有朝中的宰相、尚書,有東宮的屬臣、博士。

眾人議論紛紛,不知在商討什麼,看到含涼殿的內侍們簇擁著裴英娘走來,不約而同停下討論,目光匯集在她身上。

裴英娘無暇顧及,穿過幽深的回廊,恨不能插上雙翅,飛進內室。

李旦跟在她身後,比她鎮定許多,麵色淡然,唯有濃眉微微擰起。

袁宰相捋一捋胡須,警惕地瞥一眼不遠處的裴宰相,回身問員外郎:「永安公主和裴家到底是什麼關係?」

從宮裡的種種傳言看來,聖人對永安公主極為疼愛。永安公主所獲盛寵,幾乎不遜於太平公主。

這個永安公主,似乎和裴狐狸是親戚。

員外郎張口道:「若是從裴家來說,同出一支,不過關係已經疏遠,少有往來。」他頓了一下,小聲問,「袁公怕永安公主和裴家聯合?」

袁宰相搖搖頭,憂心忡忡。聖人雖然不理朝政,但不會無緣無故對一個女娃娃如此疼寵,永安公主日後的歸宿,很可能會影響到前朝政局。

永安公主將來到底會落入誰家?

好在她生父姓裴,裴家肯定是無緣尚公主的。想到這裡,袁宰相翹起嘴角,微微一笑。

忽然想起聖人和太子都還病著,他右手握拳,抵唇輕咳兩聲,收起笑容。

宦者在內室門前徘徊,遠遠看見裴英娘的身影,三步並作兩步奔上前,一臉如釋重負,「公主,您總算來了!」

兩名衣衫襤褸的女子跪在廊簷下,聞言抬頭盯著裴英娘看,目光有些陰冷。

裴英娘徑直進殿。

尚藥局的兩名奉禦和直長都來了,侍禦醫和藥童們進進出出,忙成一團。武皇後臉色鐵青,正在側殿和奉禦說話。

兩名奉禦滿頭是汗,答話時有些結巴。

武皇後眼底翻騰著怒意,但隱忍不發,靜靜聽奉禦講解李治的病情,偶爾開口問詢幾句。

李令月眼睛哭得紅腫,淌了一臉淚,一把攥住裴英娘的手,顫抖著道:「英娘,你回來了!」

裴英娘拍拍李令月的肩膀,挨著床榻邊沿坐下。

李治麵色蒼白,在帳中昏睡。

平時他總是含笑坐臥,鬢邊雖然有些許白發,但因為麵容溫和,氣度雍容,看起來仍然年輕俊雅。偶爾玩笑時,依稀能看到他年少時的風流俊秀。

此刻他鬢發散亂,躺在枕上,氣息微弱,皮膚黯淡無光,眼圈微微發青,兩鬢的頭發,已經被霜雪染透了,再找不出一絲墨黑痕跡。

裴英娘鼻尖微酸,眼淚不知不覺溢出眼角,李治真的老了。

他夾在武皇後和兒子之間,左右搖擺,優柔寡斷,缺少一個帝王應該具備的決斷和魄力。但他溫柔而強大,把她籠在羽翼之下,讓她可以像一個真正的孩童一樣盡情歡笑。

沒有李治,她不一定會過得不好,但少了李治的疼愛,她這輩子都無法體會什麼是父母慈愛。

身後傳來一陣衣裙摩擦的簌簌聲響,武皇後緩步踱到床榻前,掃一眼淚流不止的李令月和裴英娘,「你們先出去。」

聲音威嚴而厚重。

裴英娘今天穿的是胡服,沒有帶帕子,隻好直接用衣袖抹去淚水,拉住想說什麼的李令月,「母親,我們就在一邊坐著,不會打擾奉禦的。」

她頭一次當麵稱呼武皇後為母親。

武皇後長眉微挑,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她看不起感情用事的人,可如果裴英娘不是個看重感情、知恩圖報的人,她又怎麼會對這個小娃娃另眼相看呢?

裴英娘拉著李令月退到一架狩獵圖落地屏風後麵,席地而坐,宮婢送來溫水和絞乾的帕子,給她們擦臉。

「我看到阿父換下來的衣裳……」李令月一直抓著裴英娘不鬆手,「上麵有血跡。」

裴英娘輕輕回握李令月,試圖安撫她,「阿姊,奉禦會治好阿父的。」

李令月心煩意亂,神情痛苦,「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王兄也病了……」

直長們在側殿醫治太子李弘,聖人和太子同時病倒,朝中的常參官能進宮的都進宮了。裴宰相和袁宰相已經命人去裡坊尋六王李賢和七王李顯,蓬萊宮內外戒嚴,左右千牛衛把含涼殿守得鐵通一般,護衛森嚴。

李旦是在場唯一一個能理事的皇子,宰相們請他去議事,被他拒絕了。

他站在病榻前,垂首靜立,一言不發,眉眼一如既往的溫潤俊朗。

周遭的緊張和壓迫絲毫影響不到他,哪怕是武皇後頻頻掃視他幾眼,他也始終保持緘默。

裴英娘心想,這才是李旦,他不像太子李弘仁厚迂直,不像六王李賢鋒芒畢露,也不像七王李顯月匈無城府,他把一切看在眼裡,遊離在權勢之外,超脫得近乎懦弱無情。

他早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所以才會如此平靜。特意選在今天帶她出宮為馬氏送行,也是早就計劃好的。

裴英娘眨眨酸痛的眼睛,淚珠盈睫,視線所及之處,模糊一片,她眼裡看到的李旦,也變得朦朧起來。

這樣的八王,才是真正的八王,他的明哲保身,冷淡而從容,甚至有幾分涼薄。

剛進宮的時候,她也曾想過做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等到平安長大,便能出宮開府,從此遠離宮闈,自由自在過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李治對她太好了,他給了她所能給的一切。李令月和李旦,亦讓她感受到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情。

她早就沒法當一個來去自由的過客。

當初她曾天真地想過,要和李旦一樣,盡量遊走在武皇後和李唐皇室之間,誰也不得罪,誰也不拉攏。

如今李旦做到了隔岸觀火,她卻陷進去了。

奉禦要為李治施針,李旦和武皇後都避了出來。

羊仙姿躡手躡腳走到武皇後身邊,小聲耳語幾句,武皇後冷笑一聲,「太子醒了?正好,打發他回東宮修養,殿中忙亂,叫他不必過來辭別。」

羊仙姿佝僂著月要,退出內室。

李令月站起身,哽咽著道:「阿娘,阿父怎麼樣了?」

武皇後淡淡一笑,揉揉李令月的臉頰,「我兒不必擔憂,你阿父是天子,定能安然無恙。」

李令月怔怔地看著武皇後。

不論什麼時候,阿娘總是這麼冷靜沉著。

她是阿娘唯一的女兒,小的時候,阿娘曾指著她,驕傲地說:「令月類我。」後來,她一天天長大,宮婢們時不時會提起這句話,姑祖母們也常常誇她和武皇後一樣聰明美麗。

可李令月心裡明白,自己和阿娘一丁點都不像。

阿娘精明睿智,總攬朝政,從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並且樂在其中。她懶散遲鈍,不想理會那些繁瑣政務,儒學士教她的書,她都不願意背誦,更別提其他了。

她隻希望阿父可以健康長壽,阿娘和王兄們能友好相處,他們永遠是親密友愛的一家人。

王兄揭露阿娘刻意拘禁兩位姐姐,把阿父氣病了,也打破了宮廷中平靜和美的表象。

她應該怪誰?

怪阿娘狠毒,怪王兄多事,還是怪那兩個從未謀麵的姐姐?

李令月想起現在跪在內室外麵的兩個女子,才二十多歲,卻麵容倉惶,蒼老淒苦,舉止畏縮怯弱,看起來像是有三四十歲。

那是她的姐姐啊!她享受父母疼愛的時候,姐姐們卻被幽禁在掖庭宮一座窄小的院子裡,院門一關,就是足足十幾年!

而下令幽禁她們的,正是自己的母親!

李令月心亂如麻,頭一次發覺,母親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讓她害怕。

「公主。」趁著武皇後聞言安慰李令月,有人走到裴英娘身後,小聲道,「回東閣去吧,事關兩位公主,你留在這兒不合時宜。」

是上官瓔珞。

裴英娘望著屏障隔開的內室,搖搖頭。李治還沒醒,她哪能說走就走。

上官瓔珞嘆息一聲,默默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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