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2)
窗外月朗星稀,夜色明淨。
一個人影緩緩穿過幽靜的回廊,走進書房。
他在書架前仔細扌莫索一陣,找到納彩當日從鄭家帶回來的《答婚書》,在朦朧的光線下徐徐展開,輕輕吐出一口氣。
秋風吹開半掩的紗簾,他斯文俊秀的臉孔在幽暗中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像靜夜裡悄悄盛開的白曇。
急促的腳步聲和此起彼伏的尖叫驟然響起,武攸暨嚇得手腕一抖,好險沒把手中的絹帛扔出去。
「郎君!郎君!」
書童滿臉驚惶,跑得鞋子都掉了,光著腳奔進書房,「郎君!掃雪和掃秋被人抓走了!」
武攸暨轉身放好《答婚書》,「誰抓走的?」
「是大郎君!」
武攸暨皺眉,好好的,武承嗣抓他的書童做什麼?
他跟著書童前往正院,一邊疾行,一邊側耳細聽風中傳來的大哭求饒聲,眉頭皺得愈緊。
他住的院子很偏僻,離正院較遠,竟然直到現在才注意到府中已經快鬧翻天了。
轉過長廊,前院的人語喧鬧越來越清晰,靜夜裡驚叫四起,陰森可怖。
火把熊熊燃燒,將幾座庭院照得恍如白晝。
到處是身穿圓領袍、月要佩長刀的甲士,一個個凶神惡煞,麵容肅殺,絲毫不掩飾眼底的殺機。
武攸暨不由得想起阿娘對他描述過的,當年武皇後初初冊封為皇後時,派兵去武家老宅拿人時的情景。
冷汗濕透重重衣衫,他勉力鎮定,踏進正院,眼睛飛快四下裡一掃。
甲士豪奴手執火把,分列左右,手中的刀光閃爍著冷冽幽光。
廊下的武家人摟抱成一團,披頭散發,戰戰兢兢。
院內燈火通明,李旦負手站在廊簷前,俯視著階下幾個被捆縛起來的武家家奴,麵色不悲不喜。
武攸暨認出五花大綁的人中有兩個是自己的書童,眼皮直跳。
「是他!」武承嗣不知怎麼忽然從他背後鑽出來,單手推搡著他往前走,「是他的書童把永安觀每天的護衛安排和親衛輪換順序透露給武三思的!」
李旦垂眸看向武攸暨,目光如電。
武攸暨扭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武承嗣,茫然道:「大兄!」
武承嗣獰笑一聲,雙眼血紅,右手軟塌塌垂在月要間,似乎是斷了,「三郎,不要怪大兄狠心!要怪隻能怪你識人不清,把禍害招進武家來,為了保住武家,我隻能委屈你了!」
他手上用力,腳下同時輕輕一勾。
武攸暨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石階前,手臂直直撞在地磚上,關節處隱隱有哢嚓聲,鑽心的痛感讓他忍不住悶哼。
「不是他。」李旦漫不經心淡掃武攸暨幾眼,如果武攸暨心懷不軌,他不會容許他接近裴英娘。
武承嗣咬牙切齒,驚怒恐懼之下,竟覺得有些委屈。
李旦剛才命人把他的右手打斷了——以此懲罰他袖手旁觀,沒有主動向裴英娘示警。
他咽下這口氣,不去管被護衛生生扭斷的胳膊,以為這下子可以把李旦這位陰晴不定的活閻王送走,沒想到李旦竟然還要求他找出武三思的幫手!
他要是知道武三思的幫手是誰,早就說出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恨恨道:「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幫武三思!如有隱瞞,我不得好死!」
李旦走下石階,染血的袍角停在武攸暨麵前。
他居高臨下,看著武攸暨的眼睛,「你沒有害人之心,但是你身邊的仆從早被武三思收買了。」
武攸暨能夠在一幫清高耿介的文人中遊刃有餘,自然是心思敏捷之人,聞言心念電轉:武三思收買他的僮仆,調查永安觀的親兵護衛,他想暗害的目標不言自明,也隻有永安真師遇險,相王才會這般震怒。
可恨他每天來往於永安觀和武家,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武三思私底下的動作,永安真師待他至誠,他卻成了武三思的幫凶……
武攸暨苦笑一聲,認命道:「我確實不知武三思有歹念,但掃雪和掃秋是我的貼身書童,我實在撇不開關係,有同謀之嫌,不敢多言,但憑相王處置。」
李旦站起身,朝身後甲士使了個眼色。
兩名甲士上前,架起武攸暨,將他帶走。
武承嗣悄悄鬆口氣,終於把武三思的事情料理乾淨了,然而他的喜色還來不及揚起,立刻化為震驚恐懼:
李旦看著他,淡然道:「武家肯定還有武三思的同夥,你務必在三日內找出那人是誰。否則,不僅僅是讓你斷一隻手那麼簡單。」
武承嗣牙關咯咯發抖,李旦竟然敢,竟然敢這樣威脅他!他可是剛剛上任的刑部尚書!
像是能看出武承嗣在想什麼,李旦瞥他一眼,「這世上,並非隻有你一個人姓武。」
他是天潢貴胄,帝後之子,李家兒孫,而武承嗣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外戚,武皇後固然需要家族血緣上的鼎力支持,但他殺了武承嗣,武皇後也不能真把他怎麼樣。
李旦轉身離開,甲士豪奴們收刀入鞘,頃刻間,如潮水般退得乾乾淨淨。
滿院狼狽不堪的武家族人,提醒武承嗣剛剛發生的一切並非錯覺。
他緩緩閉上眼睛,手臂陣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