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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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晚為什麼會出現在平康坊?」

武承嗣手中的鞭繩狠狠抽在張思忠的肩背上,啪啪幾聲脆響。

鞭尾掃過箭尖,帶動傷口,張思忠慘嚎一陣,氣喘籲籲道:「我一個月有二十多天待在平康坊,為什麼那晚不行?!」

「嘴硬?」武承嗣挑眉冷笑,回頭吩咐親兵,「拖進林子裡去。」

親兵立刻上前,拖起張思忠,準備拋進密林中。

林子裡的老虎仿佛能嗅到血腥味,樹叢搖動沙沙響,虎嘯聲越來越近了。

張思忠嚎啕大哭:「我說,我說!我是給武三思準備馬車接應的!」

場中靜了一靜。

武承嗣勾起唇角,「知道怕了?剛才為什麼不承認?」他的語氣陡然一沉,「現在認罪,已經晚了。」

揮揮手,冷聲道:「扔進去!」

親兵們沒有猶豫,抬起一臉不可置信的張思忠,沒入樹叢背後。

張思忠的呼號求饒聲在山穀中回盪,一聲更比一聲淒厲。

片刻過後,慘叫聲忽然戛然而止。

眾人汗出如漿。

親兵們竄出樹叢,抱拳道:「郎君,張思忠已死。」

武承嗣點點頭,視線落在人群當中一個瑟瑟發抖的中年男人身上,「陳二郎,你那晚,為什麼不在平康坊?」

如狼似虎的親兵們立刻撲向陳二郎。

陳二郎抖如篩糠,「我、我偶感風寒,在家中養病,我什麼都不知道!」

武承嗣獰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仆從親自為武三思指引方向,他才能找到宣陽坊,否則,憑他的本事,能躲過武侯的排查?你躲在家裡不出門,還不是因為心虛!」

陳二郎癱軟在地。

「拖下去。」武承嗣看也不看陳二郎一眼,接著驅馬行到第三個人麵前,「牛大郎,那晚,你又在何處呢?」

牛大郎雙手握拳,不管回答在與不在,在武承嗣口裡都是有罪的,他要怎麼答?

答了,會和張思忠、陳二郎一樣,當場斃命,不答,也沒有活路!

「你在公主的婚宴上,是不是?」武承嗣沒有耐心等牛大郎開口,微笑道,「你分身乏術,沒有嫌疑……」

牛大郎暗暗鬆口氣。

武承嗣話鋒一轉,「你刻意叫上同僚,纏著駙馬敬酒,駙馬性情溫和,推卻不得,隻能央求相王幫忙擋酒,這一耽擱,等相王離開宣陽坊時,什麼都晚了……」

牛大郎臉色灰敗,雙膝一軟,跪倒在馬蹄旁,「求聖人恕罪,我也是被人鼓動……」

武承嗣扯緊韁繩,駿馬揚起馬蹄,踏在牛大郎的肩膀上,哢嚓一聲脆響,牛大郎的肩骨碎了。

他忍著疼,不敢發出嚎叫。

然而這並沒有為他換來同情和憐惜。

「怎麼,都到這個地步了,你們還想讓我一個個來查問?」武承嗣居高臨下,俯視著沉默的人群,任駿馬繼續踩踏牛大郎,「你們耗得起,你們的家眷是不是也耗得起?」

眾人無不變色,咬牙道:「你把我們的家眷如何了?!」

武承嗣冷哼一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場上之人怔愣片刻,如喪考妣,驚怒絕望之下,竟然同時失聲。

片刻後,一人臉色鐵青,越眾而出,手指武承嗣,「武承嗣,你敢!」

他的妻子,可是宗室貴女!

武承嗣撩起眼皮,瞥他一眼,乾脆道:「我敢。」

這兩年他構陷的大臣不知凡幾,威逼利誘、嚴刑拷打,別的他不會,怎麼屈打成招,他是個中翹楚。如果他性情膽怯,害怕別人報復的話,姑母不會把權柄交到他手上。

場中頓時嘩然,失魂落魄的男人們嘴裡發出困獸一般的哀鳴,目齜欲裂,試圖沖出甲士的包圍圈。

一次次突圍,一次次被威武雄壯的甲士打退回去。

有人踉蹌著倒在草地上痛哭,有人破口大罵,有人直直撲向甲士的佩刀,還有人茫然無措,嚎啕大哭。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武承嗣望著哭嚎慘叫的人群,搖搖頭,隻差一點,他也會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幸好他當機立斷,和裴英娘達成合作,否則,今天被包圍的人中,必然有他。

「我說!我說!」一人披頭散發,哭嚎著奔至武承嗣的駿馬前,被親兵們攔下,仍然費力往前沖,「我知道主謀是誰,同謀是誰,我知道他們的每一步計劃!放了我的妻子和女兒!」

武承嗣淡淡瞥男人幾眼,認出對方是中書省的人,名叫楊崇山,官階似乎不低。

他點點頭,「放開他。」

楊崇山倒在草地上,又哭又笑,眼中淌出血淚,「主謀是太原郭氏和隴西牛氏!今天在場所有人,除了駙馬趙瑰,其他人當晚全部協助過武三思,車夫是牛家的人,先後有三批人攔住相王,柳家人轉移武侯的注意,常樂大長公主負責居中聯絡,一開始攛掇武三思的人,是賀蘭氏的族親,商量計劃的地方,就是大長公主府!」

轟隆兩聲在耳邊炸響,一直保持鎮靜、端坐不動的趙瑰霍然睜開眼睛。

山穀中鬧起來的時候,裴英娘微微蹙眉。

動靜很快平息下去,穀中的人頹然坐倒在地。甲士們一個個捆縛起雙手,把他們扛到馬背上時,沒有人罵罵咧咧。

又或者是離得太遠了,她聽不見他們的罵聲。

一人快馬飛奔至她身邊,抱拳道:「真師,武尚書說所有人都認罪了。」

裴英娘點點頭。

蔡淨塵立刻拔出長刀,冷冷道:「我去殺了他們!」

「不必。」裴英娘以眼神製止他的動作,「交給聖人處置。」

執失雲漸一行人離去後,大帳前重又奏起龜茲樂,舞伎們換了身彩絛飛揚的裙裝,回到廣場上,重新搖擺起楊柳般纖細柔軟的月要肢。

大臣們繼續飲酒作樂。

觥籌交錯間,眾人暗暗記下被甲士牢牢看守的帳篷是哪家家眷。盤算著若是和自己沾親帶故,待會兒二聖問罪時,是要想辦法營救,還是撇清乾係。

武承嗣大搖大擺從眾人麵前走過。

他身後跟著十幾名甲士,甲士們驅趕著剛才認罪的王公子弟走進廣場,刀鞘無情地砸在他們脊背上。

留在帳篷裡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袁淩誌回到袁宰相身邊,長籲一口氣,「阿耶,你說得對。」

袁宰相麵露喜色。

「我要學武!」袁淩誌抬起頭,目光灼灼,「真師英姿颯爽,肯定喜歡武人!」

袁淩誌是袁宰相的幼子,自小嬌寵長大,連油皮都沒蹭破一塊,吃茶的時候不小心燙傷手指,都要扯著嗓子喊幾聲,他要練武?

袁宰相輕哼一聲,懶得再理會不肖子。

主帳前,內侍掀開簾子,武承嗣深吸一口氣,大踏步入帳。

地上鋪設沒及腳踝的紅地曼陀羅花紋氍毹,腳步聲陷在柔軟的織物裡,帳內靜悄悄的。

李治和武皇後坐在榻上對弈,使女們手執鎏金蓮花香爐、翠蓋、銀壺、金花銀盤、平脫碗侍立左右。

旁邊一座稍微矮一些的軟榻上斜倚著一位梳倭髻、著墨衣紅裙的美人,正是太平公主李令月。

武承嗣躬身行禮,站著等了一會兒,武皇後才輕聲問:「都問清楚了?」

「問清楚了。」武承嗣小心翼翼道。

武皇後問李治,「陛下覺得該如何發落?」

李治渾不在意,眼睛盯著棋盤,「主謀流放愛州,其餘人,逐出長安罷。」

武皇後點點頭,又加了一句,「家眷可以隨行。」

武承嗣不寒而栗,聖人連問都不問一聲,便下旨流放幾十上百號人,他以往的那些舉動,在聖人眼裡,估計隻是小打小鬧而已。

幸好他不在流放的名單當中……

隨侍二聖的文官立刻草擬詔書,消息傳到帳外,哭嚎聲四起。

裴宰相和袁宰相問清緣由,搖搖頭,吩咐各自的族人和學生,「不用想著怎麼為他們求情了,聖人早就做好了決定,別為了幾個蠢貨冒犯天顏。」

今天的種種,目的不再抓人,而是威懾其他人,誰再敢包藏禍心,餵老虎的就是他們。

帳內,武承嗣告退,李令月坐起身,挨到武皇後身邊,遲疑道:「阿娘,姑祖母是阿嫂的母親……」

武皇後淡笑道:「武三思是我的從子,他死了,大長公主沒有性命之憂。」

言下之意,這已經是格外的寬容了。

李令月不敢多說什麼,她向來不愛管這些事,因為涉及到李顯,才多嘴問一句。

她嘆口氣,忽然覺得趙觀音有些可憐。

隨即又想到大長公主他們想要害死小十七,假如他們得手了,小十七不僅會不明不白死去,還會死在武三思那種人手裡……

不止八兄會發瘋,她也會愧疚一輩子的。

想到那種可能,李令月火冒三丈,恨不能讓那些人嘗嘗痛不欲生是什麼滋味。

武皇後看著李令月臉上的表情頃刻間變了又變,微微一笑。

她以為裴英娘會放任李旦一個一個折磨參與當晚計劃的人,甚至親自動手,但是裴英娘比她預料中的要冷靜得多,武承嗣出麵逼出口供,她和李治下達流放的命令,裴英娘從頭到尾,隻出現了短短一刻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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