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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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撤!」

看到峽穀中那支客旅的慘狀,商隊嚇得肝膽俱裂,落荒而逃,即使拋下所有貨物,也得逃下山!

出乎他們的意料,山匪來去迅速,毫不眷戀,風卷殘雲一般搜刮一番後,揚長而去。

唯有領頭之人回眸看了一眼他們的旗幟。

似乎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阿福和身邊的護衛使了個眼神,悄悄隱入人群之中。

他這些年吃過許多苦頭,練出一身本領,嗖嗖幾下,順著山崖邊的枯樹老藤墜下峽穀,跟上山匪一行。

雨勢磅礴,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身上,皮膚有清晰的痛感。

很快有人發現他,四五個人擁上前,捆住他的手,送到頭領跟前,「阿坤,抓住一個鬼鬼祟祟的嘍囉!」

阿福抬起頭,大雨讓他視覺模糊。

他知道阿坤這個名字,當年行走羈縻州,蔡淨塵就是用這個名字和山民們結交,方便打探消息。

那時候他還和蔡淨塵開過玩笑,他們兄弟叫阿福、阿祿,蔡淨塵叫阿坤,可以結拜當義兄弟。

蔡淨塵扯緊韁繩,居高臨下俯視阿福,「帶他回山寨。」

他說的是方言。

山寨建在一處陡峭的山壁之下,借著地利蓋起望樓山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隊伍冒雨回到山寨,一群骨瘦如柴的婦人孩子笑著迎上前。

阿福不動聲色觀察整座山寨,確信躲在寨裡的全是老百姓。

一個月前他們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唯唯諾諾,等著官府接濟,一個月後這些莊稼漢子跟著蔡淨塵殺人劫貨,下手一點也不手軟。

他嘆口氣。

有人把他送進一間乾燥溫暖的明堂,地上一盆木柴燒得劈裡啪啦響,火光映照之下,屋子裡顯得格外敞亮。

蔡淨塵帶著一身寒涼水汽走進明堂,撩起袍角,席地而坐,靠著火盆烘烤濕透的衣裳,「回長安去。」

他又換了一種方言,既不是官話,也不是本地山民們的土話。

阿福雙手被捆縛在背後,隻能屁/股用力,慢慢蹭到火盆旁,咬牙切齒道:「你瘋了!為什麼混在山匪裡?我找了你這麼久!為什麼一直躲著不現身?」

蔡淨塵抬起眼簾,瞥他一眼,「蔡淨塵已經死了。」

阿福啞然。

「你已經找到屍首了。」蔡淨塵扌莫出一把匕首,撥動火盆裡的樹枝,讓火燒得更旺,輕聲說,「蔡淨塵和馬氏,都死了。」

屋外白茫茫一片,雨聲響亮。

即使知道沒人能聽懂他們的對話,阿福還是盡量壓低聲音,他雙眼發紅,「為什麼?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假死?為什麼不回長安?是因為阿嬸嗎?」

他確實找到蔡淨塵的屍首了,早在一個月之前。馬氏生前住過的地方被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唯獨隻有一具屍首。

縣令請來仵作,仵作仔細勘驗火場,最後報告說庵堂的男屍是南下探親的蔡淨塵。

報告已經送往長安,不久過後裴英娘就會接到蔡淨塵已死的消息。

阿福不相信蔡淨塵死了,他悄悄私下探訪,苦苦追尋數月,終於找到蔡淨塵的蛛絲馬跡。

他隱姓埋名,躲在逃荒的災民們中,不知怎麼成了他們的首領。

一道雪白亮光擦過阿福的麵頰,蔡淨塵手中的匕首直直對著他。

阿福梗著脖子,冷哼道:「你想怎麼樣?!殺人滅口?」

蔡淨塵沒吭聲,手腕一沉,削斷他背上的繩索。

阿福翻個白眼,揉揉酸疼的胳膊,語氣柔和了一點,「阿嬸是怎麼走的?」

他懷疑馬氏是不是死於非命,蔡淨塵才會突然發瘋。

然而蔡淨塵搖了搖頭,「阿娘走得很安詳。」

馬氏年輕時跟著蔡老大過活,三天兩頭挨打,落下一身病症,後來又與人為奴,每天辛苦勞作,沒有及時保養,這些年身子越來越差。裴英娘送了許多名貴的藥材補品給她,她安心調養,沒受什麼罪,但是身體還是一日比一日衰弱,算是無疾而終。

蔡淨塵陪馬氏度過最後一段日子。

愛子在側,馬氏走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

「那你為什麼把庵堂燒了!」阿福很想揪著蔡淨塵的衣襟把他臭罵一頓,「阿嬸走了,你還有我們啊!你忘了娘子了?娘子天天記掛著你,一遍遍派人來尋你,你竟然敢假死騙娘子!」

蔡淨塵沉默半晌,抬起頭,「阿福。」

他第一次用這麼認真的語氣叫阿福。

阿福愣了片刻。

「大理寺的王禦史是娘子從前的表兄,他被聖人派遣去隴右道協助執失都督,之後大理寺來了一個新禦史,名叫方鴻。」蔡淨塵緩緩道,「方鴻鐵麵無私,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他絕不留情。他不同情弱者,不懼怕強者,是真正的鐵石心腸之人。」

阿福垂眸不語。

蔡淨塵接著說:「他任職第一天,就讓人調出我阿娘弒夫的案卷,要重新徹查當年的案子。」

方鴻很快看出案情的疑點,派人問詢馬氏,馬氏沒有露出破綻。

可方鴻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竟然不遠萬裡,親自趕赴羈縻州,當麵質問馬氏。

蔡淨塵趕到庵堂的時候,方鴻剛剛離開。

半個月後,馬氏走了,沒有一點痛苦,她害怕方鴻纏著不放,在睡夢中靜靜離開。

蔡淨塵安葬好母親,布置好一切後,燒了庵堂。

方鴻還會去而復返,母親走了,他死了,大理寺即使想翻案,也查不出什麼。

死無對證。

阿福哆嗦了兩下,「你……你應該和娘子商量……」

蔡淨塵收起匕首,「你都能猜出實情,我若再在娘子身邊待下去,遲早會露出端倪。」

除了他、馬氏和裴英娘,沒有人知道當年的真相。

但是紙包不住火,阿福看出來了,難保方鴻看不出來。

阿福咬牙道:「我不會出賣你的!娘子更不會!我隻是大概猜到一點,從來沒有深想過,我沒有和別人透露過什麼,連阿祿都毫不知情!」

「我知道。」蔡淨塵望著火盆中跳動的火焰,火光籠在他俊秀的麵孔上,他的神情顯得很溫柔,「娘子不在乎……她派人教我讀書寫字,讓我明白道理,她同情我,可憐我……就算事情暴露,娘子還是會庇護我。」

但是他不需要庇護了,既然一輩子擺脫不了陰影,不如索性直麵它。

他這些年任勞任怨,救濟百姓,掙得的所有錢糧除了奉養阿娘,剩下的全部捐出去修橋鋪路,贍養孤寡,他長年穿幾套樸素的舊衣裳,從不去平康坊尋歡作樂,也不會流連西市酒肆。

裴英娘很欣慰,覺得他是一個好人。

其實他不是。

「我記得你們兄弟是士族出身……」蔡淨塵道,「為什麼阿祿甘心為奴?」

阿福和阿祿一直是裴英娘的屬下,並沒有入奴籍,兄弟倆當初投效裴英娘時,和她說好,日後要自立門戶,恢復家族舊時榮光。

但阿祿做了相王府的外管家,那就不一樣了,他放棄原來的姓氏,等於徹底成了相王府的奴仆。

阿福輕嘆一聲,道:「我們兄弟受人恩惠,豈能知恩不報?阿祿甘願效忠娘子,壯大家族之事,還有我。」

「士族之子,能果斷舍棄出身,回報娘子……我不如你們,我連知恩圖報都做不到。」蔡淨塵淡淡一笑,「我不如你和阿祿,繼續待在娘子身邊,遲早會給娘子帶來禍患。阿娘死了,我了無牽掛,以後世上再無蔡淨塵。你回去吧,告訴娘子,我已經死了。」

裴英娘不會放棄他,那他就自己放逐自己。

阿福一拳頭揮向蔡淨塵,「你混蛋!你忘恩負義!假死就能解脫嗎?」

蔡淨塵扭過臉,因為這一拳而微微皺眉,「不能。」

從他失手推倒阿耶,殺死阿耶的那天起,餘生必須背負弒父的罪孽,永遠無法解脫。

連母親也是間接為保護他而死的。

他活著的每一天,都像即將溺水而亡的人,喘不過氣。午夜夢回,他覺得自己就像長街陰溝裡的老鼠,不配得到娘子的信任。

他注定是鄙賤的淤泥,惡臭腐朽,哪有資格去肖想美麗高貴的明月。

既然不可能和她並肩,何必留在她身邊連累她的名聲。

「那你為什麼要帶領災民作亂?」看著蔡淨塵自暴自棄、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樣子,阿福氣不打一處來,又是一拳頭拍向他。

蔡淨塵被他打得翻仰過去。

他一手撐地,爬起身,擦掉嘴角的血跡——阿福的手勁不小,「方鴻不會無緣無故懷疑我,他是六王的人,趁著民亂,我把他殺了。」

阿福呆了一呆,雙手顫抖,「你、你把方鴻殺了?!你帶領災民作亂,就是為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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