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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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家前廳花團錦簇,觥籌交錯。女眷們賞花鬥花,郎君們也借品評茶花的由頭試探彼此。

正院廳堂焚香懸幔,山珍海味琳琅滿目。舞伎們在前庭翩翩起舞,絲竹管樂悅耳悠揚,廳內紗簾高卷,簾下高朋滿座。

甲士捧著蘭花入席時,李顯手中的酒盅翻倒在錦繡長袍上,月匈脯一片淋漓酒漬,「阿弟,那不是你的家仆嗎?」

相王府的家仆來勢洶洶,一看就知道是來搗亂的!阿弟莫不是瘋了吧?竟然敢攪和太子的宴席?

李旦淡淡掃李顯一眼,「無事,你繼續飲酒便是。」

李顯哪還有心思吃酒啊,左看看,右看看,悄悄把自己的坐席往旁邊挪動幾下,挨著楊駙馬坐,以免等會兒李旦和李賢掐起來時殃及池魚,連累他受氣。

「阿弟,不是我不講義氣……」李顯縮頭縮腦,恨不能把自己藏進案幾底下,小聲說,「你放心,要是你們倆鬧到沒法收場,我偷偷溜出去找人來幫你求情!」

李旦沒理會他。

李賢手執鎏金舞馬紋銀壺,正和袁相公的嫡子說笑,聽到廳前傳來竊竊私語,扭過臉來,瞳孔微微一縮。

相王府的家仆稟明來意,撂下蘭花,抬腳就走。

席間一片嘩然。

茶花會最後奪魁的花王,怎麼是一盆蔫頭耷腦的蘭花?

莫名其妙選錯就算了,還大咧咧往太子跟前送,挑釁之意,不言自明。

眾人莫名所以,一時竟沒人敢吱聲。

樂人們仍舊賣力吹奏管簫,歡快的曲調霎時變得刺耳起來。

有人悄悄派仆從去後院打探。

仆從很快折返,壓低嗓子說:「這株茶花是相王妃挑中的,夫人、娘子們一致推選這株茶花為今天的魁首花王。」

席間賓客交頭接耳,指鹿為馬的典故婦孺皆知,相王妃這是跟太子妃較勁呢,還是故意和太子作對?

細細一想,房家的宴會是為太子籠絡人才,示好朝臣,顯示實力而舉辦的,卻有一大半命婦跟著相王妃睜眼說瞎話,不得不讓人心驚肉跳。

相王妃這是明晃晃給太子添堵吶!

李賢臉色一沉,目光在廳內逡巡一圈,找到李旦的身影。

李旦正襟危坐,坦然回望,還舉一舉手中的瑪瑙酒杯,向他致意。

態度一如既往的恭敬而冷淡。

李賢雙手緊握成拳,鳳眼裡的怒火燒得愈加熾熱。

一聲疑問打破詭異的沉寂,「這株花王是什麼品種的茶花?」

袁宰相的幼子——袁淩誌起身離席,走到花盆前,饒有興致地圍著蘭花轉圈,「我怎麼沒見過?」

袁家大郎麵色鐵青,光顧著和太子打太極,忘了看住自家小弟了!

沒看到太子氣得牙關咯咯響嗎?所有人都默契地假裝沒看到那株蘭花,他這個傻弟弟為什麼要自己撞上去!

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弟弟,阿娘的心肝寶貝,不替他遮掩的話,回家肯定會被阿娘揪著臭罵一頓……袁家大郎欲哭無淚,輕咳兩聲,「阿弟,你見過多少花?別讓人看笑話。」

他頓了一頓,扭頭笑盈盈看著隔壁席位的裴大郎,「聽說裴兄是雅人,家中養有數千盆茶花,這株花王裴兄想必是見過的,還請裴兄為我等解惑。」

裴大郎僵了一下,汗如雨下,捏緊手裡的酒杯,暗暗咬牙:真是大意了……還以為裝鵪鶉就能躲過去呢……袁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討厭!

他要怎麼辦?

承認花王是茶花,等於站在相王妃那一邊,得罪太子。

揭破花王並非蘭花,又會觸怒相王妃。

阿耶提醒過他,相王妃和太子,哪一邊都不能招惹。

太子年輕氣盛,行事偏激。相王妃看著不顯山不露水,亮出殺招的時候,沒有絲毫轉圜餘地……而且相王妃既能夠得到聖人的喜愛,又有武皇後撐月要,哪邊都有後路……

「哐當」一聲,酒杯跌落在地,裴大郎嗬嗬輕笑,歪倒進袁大郎懷裡,「喝……袁兄,接著喝啊……」

袁大郎猝不及防,來不及躲開,五大三粗的漢子直直倒在他身上,壓得他哎喲兩聲,腿差點被壓斷了!

袁淩誌被袁家人拉下去了。

房家郎君暗中吩咐樂人們換了支輕快的調子,舞伎們翩然離去,家仆搬來波斯球毯,鈴音陣陣,肩披縵衫的胡姬嬌笑著入場,藕臂舒展,纖月要扭動,跳起令人目眩神迷的胡旋舞。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吸引過去——又或者說,是所有人強迫自己把視線轉移到雪膚花貌的胡姬身上。

房大郎低聲和李賢回話,「殿下,不過是一個玩笑罷了,一笑置之,才能顯出您的寬懷大度,切勿為一婦人失了風度。」

李賢冷笑幾聲,眼神陰沉。

李賢的心腹屬臣被裴英娘突如其來的示威打了個措手不及。

太子洗馬怕李賢暴怒之下失了分寸,找個借口將李賢請進房家書室,規勸道:「殿下,當務之急是抬高您的威望,鞏固實力,而不是和天後爭鋒相對。相王妃終究隻是一內宅婦人爾,行事無所顧忌,您和她斤斤計較,恐會落人口舌。您不如高價買下那株蘭花,再當眾贈送給相王……」

其實太子洗馬想勸李賢交好李顯、李旦,兄弟同心,未嘗不能和天後對抗。但是李賢多疑敏感,他們連日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什麼法子都用過了,他依舊沒有動容,似乎認定兩位親王不會和他一條心。

太子洗馬有種錯覺,他仿佛看到昔日承乾太子和魏王……隻是不知,英王和相王,哪一個會是坐收漁翁之利的晉王……

可惜他既為太子洗馬,就得盡忠職守,絕不能背叛太子,隻能一條路走到底。

李賢拂袖,打斷太子洗馬的話,冷聲道:「孤要見相王。」

太子洗馬暗嘆一口氣。幾位皇子俱是天後所出,聖人慈愛,天後地位穩固,皇子們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雖是宮廷裡養大的,卻沒有經歷過宮闈紛爭,因此一個比一個思想天真,手段直接……

說起來,圍繞帝位的爭鬥,始終是他們一家子的事,確實用不著太多陰謀,自家母子兄弟,誰不知道誰?

他慢慢走出房家書室,吩咐候在外麵的戶奴趙道生,「殿下有請相王。」

趙道生應喏。

李旦很快離席,跟隨趙道生走進書室。

「八弟。」李賢鳳眼斜挑,俊秀的麵孔冰冷如霜,「你竟然如此縱容武氏?莫非相王府,也是武氏說了算?」

趙道生退了出去。

李旦走到書案前,修長的手指翻動案上攤著的書冊,房大郎喜歡鑽研茶道,買了一本書坊刊印的論茶說,「六兄,我看著英娘長大,她願意拋卻身份嫁給我,我滿心歡喜,自然多疼她幾分。至於相王府由誰說了算,是我的家務事,不勞六兄操心。」

李賢冷笑,「她敢這麼放肆,究竟是你示意的,還是母親示意的?」

「你覺得呢?」李旦目光平靜,緩緩道,「你不放心我,我閒居家中,諸事不理。你覺得英娘身份敏感,她隻和阿父談笑,從不插手政務。母親雖然認下她,但並沒有利用她生事。如果不是六兄疑神疑鬼,英娘不會攪亂房家的宴會。」

「這麼說你知道她會這麼明目張膽挑釁我?」李賢薄唇微微掀起,「你究竟打算縱容武氏到幾時?」

李旦合上書冊,袍袖掃過書案邊沿的銅鎮紙,輕聲說,「六兄,我們是兄弟,所以我願意忍讓。你怎麼對我,是我們之間的事,不要去打英娘的主意,我不想看到她為任何事情發愁。」

他的好弟弟,毫無怨言地讓出全部功勞,鬥雞走馬,天天遊樂,甘心做一個富貴閒王,卻竟然為了一個女子來威脅他!李賢臉上陰雲密布,「你待如何?」

李旦輕笑一聲,「六兄,你覺得從英娘身邊的人下手,打壓她就能順勢打壓整個武家?你高看她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哪怕你把母親的從侄武承嗣殺了,武家宗族很快能推出另一個武承嗣,母親在一日,武家永遠屹立不倒。」

李賢一言不發。

武皇後就像一座巍峨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曾受這座山峰的庇護,如今他想翻越這座大山,最好能移走它……可當年這座大山曾給予他多少底氣,現在就給他多少磨難。

他每一刻都活得戰戰兢兢,他不想和李弘那樣束手束腳,坐以待斃,可他發現,所有反抗,在武皇後麵前,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

李旦淡淡道:「六兄,你可以把蘭花送去宮中,問問阿父,看看阿父的回答是蘭花,還是茶花。」

李賢握緊拳頭,他要怎麼問?問李治,李治必然會查問前因後果。

方鴻查案途中死在山匪手中,武氏名下幾大工坊的收益竟然有一半直接入李治和武皇後的私庫,不能彈劾她與民爭利,和胡人的交易並非私下裡進行,而是經過朝廷默許,由禮部、戶部、工部官員共同擬定章程,更別提她多年堅持架橋修路,生生把南方諸州府縣和南北運河聯成一張水路、陸路橫貫交錯的大網,商道沿路發達起來的繁華市鎮猶如雨後春筍一樣,江河沿岸日新月異,各大世家賺得盆滿缽滿,壓根沒有心思擠兌她……他根本沒抓到武氏的任何把柄,連個針對她的借口都找不到。

李旦深深看李賢一眼,「六兄,你太心急了,你成了太子,不代表就能為所欲為。現在的你,既不是母親的對手,也沒辦法籠絡住朝臣。」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冷厲,「我這幾個月一味退讓,六兄真的以為我是怕了嗎?」

李賢眯一眯眼睛。

「六兄,阿父把一切看在眼裡,你是怎麼對我,怎麼對七兄的……阿父全部看得到,經過這幾個月,我不知道阿父現在是不是依然信重六兄,但是我能肯定,阿父對我和七兄很愧疚。」李旦微微一笑,笑容略帶嘲諷,「六兄別忘了,我和七兄,也是阿父的兒子。除非六兄有足夠的把握能徹底把我踩在腳下,否則,你別想動英娘一根頭發!」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去。

他的忍讓,全是做給李治和武皇後看的,真正掌握權力的人,是二聖,不是太子。

立式屏風旁的水晶簾微微晃動。

李賢呆立良久,忽然猛地掀翻書案,書冊、水盂、鎮紙、筆架四散滾落。

趙道生沖進書室,看到屋內情景,眼圈一紅,「殿下息怒,您是太子,聖人心裡最倚重的,還是您吶!相王、英王空有王爵虛銜,無官無職,連個得力的心腹屬臣都沒有,怎麼可能動搖您的地位!」

李賢嗬嗬冷笑,「他們才是一家人……我什麼都沒有!」

趙道生從背後摟住李賢,柔聲道:「殿下,這裡是房家,隔牆有耳。」

李賢慢慢冷靜下來,捏著趙道生的手腕,咬緊牙關,他不能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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