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1 / 2)
「太後命相王去梁山?」
韋沉香驚訝之下,失手打翻小幾上的鳧鴨香爐,香粉散落一地,「消息屬實?」
宮婢答道:「千真萬確。」
韋沉香眼珠一轉,嗬嗬輕笑,相王要出城,相王妃單獨留在大明宮,還不是由她拿捏!
等李顯收攬皇權,看她還怎麼猖狂!
宮婢打起簾子,「陛下回來了。」
李顯腳步沉重,哭喪著臉回到內殿,仰麵往錦榻上一倒。
韋沉香挽起袖子,幫他擦臉,溫熱的巾帕讓他感覺好了點,「陛下,怎麼悶悶不樂?」
李顯嘆口氣,「大臣們不聽我的……」
「您可是皇帝,大臣們竟然敢如此怠慢您?」韋沉香和李顯同仇敵愾。
李顯哀嘆一聲。
韋沉香安慰他幾句,揮退周圍侍立的宮婢,小聲說,「陛下……朝中大臣都是太後的心腹,為今之計,您必須提拔自己的人手,否則那些人不會聽您的。」
這些事李顯也明白,可是太後積威頗深,人人都爭著去太後跟前表忠心,沒人敢為他冒頭。
他苦惱道:「阿父在的時候,幫我選定了不少人才,可是他們現在官職低微,說不上話,一時之間,去哪裡找可堪大任的心腹?」
韋沉香心口猛跳,「妾的父親願為陛下肝腦塗地。」
李顯坐起身,「韋玄貞?香娘,你父親隻是個刺史而已……」
這刺史之位還是他給的。
韋沉香挨著李顯,手指為他按揉太陽穴,柔聲道:「是啊,阿耶隻是個刺史,所以幫不上忙。陛下,您想要掌握實權,必須多收服些人才,侍中、中書令、吏部尚書……把這些人抓到手心裡,才有用。太後扶持武家人,您也可以扶持自己人,如果我阿耶的官職再高一點,能和幾位相公平起平坐,他自然就能為您分憂。」
能被尊稱一聲相公的,唯有三省最高長官。
香娘的意思,要他提拔韋玄貞當宰相?
李顯有些猶豫,他當然想重用自己的人,可是韋玄貞的官職一升再升,已經引得議論紛紛,一下子把他抬高到宰相的地位,太後肯定不會答應。
「讓我再想想。」
韋沉香掀唇微笑。
她不急著要李顯立馬答應,他耳根子軟,多吹吹枕頭風,他一定會動搖的,不必急於一時。
※
連日舉哀,哀慟過度,裴英娘精疲力竭,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
李旦一直陪著她,和以前一樣,斜靠著床欄翻看書冊。
她醒來聞到熟悉的味道,發了會兒怔,光線從帳外透進室內,打在他臉上,側臉冷峻。
「阿兄。」她往他懷裡鑽,把他攏得嚴嚴實實的衣襟蹭得一團亂。
李旦拋開卷冊,低頭親口勿她的額頭。
她伸手扌莫他的臉,冰涼而光滑,他刮過胡子了。
「好好吃飯。」李旦抱她起來,送到梳洗床內,「吃完飯,我送你回相王府。」
半夏和忍冬端著熱水錦帕進來服侍裴英娘梳洗,兩人眼圈微紅,看到裴英娘麵色雖然蒼白,但精神氣好像好了很多,眸光明亮,秋水傳神,悄悄鬆口氣。
梳洗過後,李旦牽著裴英娘去外間吃飯。
她現在整個人還是虛脫的,渾身發軟,李旦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給她遞茶她就喝,讓她坐下她就正襟危坐。
又乖又安靜,像是回到以前那個玉露團一樣綿軟乖巧的小十七。
她什麼模樣李旦都喜歡,不過如果她能活潑起來,又笑又鬧,熱火朝天地忙活那些南來北往的商貿之事,他會更高興。
他餵她吃完朝食,這些天隻能吃餳粥,不能碰葷腥的東西,他讓人在粥裡加了羊乳,她不能再瘦下去了。
母親要他即刻啟程去梁山,他婉言推拒,她這麼虛弱,他怎麼可能走得開。
走是要走的,不過不是現在。
※
出宮之前,裴英娘單獨去了一趟含涼殿。
她沒有走進去,遠遠地站在外邊回廊裡,眺望巍峨壯麗的亭台樓閣。
以後,這裡是大明宮,不是她的蓬萊宮。
她轉身離開,廊下忽然傳來吆喝聲。
幾名親衛押著六七個雙手捆縛在背後的內侍走過,內侍們低垂著頭,一聲不吭,神情悲愴。
裴英娘認得他們,他們是含涼殿的近侍。
回廊裡的宮婢們小聲議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新君繼位,宮中的老人們各奔東西,有門路的還能繼續風光,那些得罪過人的,沒了先帝撐月要,下場淒涼。
裴英娘皺眉,問宮婢:「他們要被押解去哪兒?」
宮婢小聲回答:「奴也不清楚,韋妃宮中的人指認他們趁亂偷盜先帝的私庫,要把他們帶去審問。」
審問自然是假,一來李顯要安插自己的人手,必須拔掉幾個老人,空出位子來;二來從這些天子近侍身上下手,殺雞儆猴,威懾眾人,好盡快立威;三來,韋沉香急於查清李治身後到底留了多少東西,分別給了誰。
裴英娘走下台階,攔住衛士,指指絕望麻木的近侍們,「回去告訴韋妃,這些人我帶走了。」
衛士們麵麵相覷。
回廊裡的宮婢、內侍們互看一眼,都是認識多年的熟人,他們不忍心看昔日一起共事的老人們落得屍骨無存。可惜他們身份卑微,沒法做主,愛莫能助。
相王妃願意為幾個奴仆得罪韋妃,他們心裡既感動又熱血澎湃,還是有貴人把他們當人看的!
他們振奮精神,跟著奔下台階,叉月要怒視衛士,喝道:「王妃都開口了,你們還不放人!」
王妃不怕韋妃,一定能救下老人們。
衛士們有些犯難,韋妃是後妃,他們身為宮中衛士,必須遵從韋妃的指令。但是相王妃說的話,他們也不敢不聽……這位看起來嬌滴滴的,脾氣不小,敢當麵訓斥聖人,聖人還不敢拿她怎麼樣……
他們也很為難吶!
裴英娘隨手摘下鬢邊一朵珠花,擲到衛士懷裡,「人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你們直接去聖人麵前回話,如實稟明這裡的事。」
衛士小心翼翼捧著珠花,心裡悄悄籲口氣,相王妃願意擔下事情,最好不過。
他示意其他人退開,乾脆道:「既然如此,王妃把人帶走吧。」
等衛士們走遠,其他宮婢和內侍們紛紛上前,幫老人們解開繩索。
幾位近侍呆了一呆,過了好半天才回過神,抱頭痛哭。
周圍的宮人感同身受,也跟著垂淚。
初冬的陽光溫暖乾燥,灑在眾人身上,曬得臉頰微微發燙,可他們心中卻是一片荒涼。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他們。
「多謝王妃救命之恩。」近侍們擦乾眼淚,給裴英娘磕頭。
裴英娘命宮人扶起他們,他們不肯起來,繼續叩首,磕得額頭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