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番外(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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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之交, 小雨淅淅瀝瀝, 落個沒完。

天天賴床的裴英娘破天荒起得很早,等她洗漱裝扮好,李旦竟然還沒醒。

這些天他正在忙簡括人口的事。

河北道、河東道、河南道、關內道士族林立,農戶投依士族莊園,隱瞞人口,逃避賦役的現象屢禁不止。為了逃避軍役, 農戶們甚至不惜自殘, 以損傷自己的身體為代價躲避朝廷征召。

地方豪強和士族大肆庇護逃戶,他們就像離離原上草,割了一茬,還有一茬,連根拔起也不過能得一時太平,很快春風吹又生。

根深蒂固的門第觀念不是輕易就能推翻根除的, 從開國至今, 歷任三省高官基本都乃世家之後。世家盤根錯節, 家譜可以一直追溯到先秦, 李唐皇室於他們而言,隻是一個朝代的贏家而已,不管世事怎麼變幻,世家永遠屹立不倒。因為每一代帝王都要依靠世家才能鞏固統治, 他們隻忠於家族利益。

李治和女皇不斷打擊關隴貴族體係, 一定程度上遏製了權貴階層, 但是還遠遠不夠。

比如李治在位時, 利落乾脆地斬草除根,直接打垮世家聯合的同時,還曾幾次下詔嚴禁幾大高門望族內部通婚。高門之間不能聯姻,自然就不能互為表裡、結黨營私,短時間內無法聯合起來架空朝廷,其中有幾家慢慢敗落蕭條。

但是高門望族對寒門來說仍舊可望而不可即,哪怕他們窮苦落魄,在世人看來,世家還是高高在上的名門望族。即使能成為位高權重的宰相,娶不到高門望族之女,仍然是一大憾事。

前不久幾位閣老夫人懇請裴英娘為家中郎君賜婚,頭一個要求,就是想和望族聯姻,小娘子家中窮得揭不開鍋也不要緊。

削弱世家之路,任重而道遠。

朝廷的收入大大減少,而士族豪強通過兼並土地和人口不斷擴充實力,威脅皇權。

李旦即位後不久,下令戶部整理戶籍,重新大規模簡括人口。

這一次的戶籍政策極為嚴格,地方有藏匿不報者,流放千裡。

簡括人口的同時,製定輕傜薄賦的稅賦製度,免除地方上的苛捐雜稅。從南到北,興建大型水利工程,發展生產,開墾良田,開渠引水。如此雙管齊下,原本對簡括人口如臨大敵、準備攜家帶口外逃的民間百姓漸漸放下心,隻有河東道發生幾場小動亂。

簡括人口,丈量土地,無疑會得罪各地士族和豪強,沒人敢攬這個差事,鬧得不好,說不定會落一個身死族滅,誰能保證能一直得君王信重?一旦失卻聖心,此人將立刻遭到士族們的反撲。

古往今來,大臣們並不隻忠於皇帝一人,他們真正效忠的,是整個貴族階級。當皇權和士族之間有矛盾時,大多數人選擇和稀泥。

其他人退避三舍,王洵卻主動請纓,願意擔下這份注定討不了好的差事。

前幾天崔奇南偷偷和裴英娘八卦,王洵為了專心辦差,斷絕和其他世家的往來,以表示自己絕不動搖,崔氏不能回娘家探親,崔家老夫人每天在家痛罵王洵。

怎麼進一步削弱士族呢?

裴英娘撩開羅帳,李旦還在睡,她靠著腳踏坐下來,雙手托腮,仔細端詳他的睡顏。

眉眼端正,鼻梁挺直,睡著時五官顯得異常柔和,恍惚還是初見時那個沉靜雍容的少年郎。

其實這些年他沒怎麼變,麵孔輪廓更深刻了點,舉手投足間多了淵渟嶽峙一般的威嚴氣勢,那一抹曾伴隨他好幾年的鬱氣就像齏粉一樣,早已煙消雲散,沒留下半點痕跡。

她有些自得地想:也許是因為我,阿兄才會變開朗的?

然後嘆氣,早知道他那時候不開心,應該對他更好一點的。

想著想著忍不住靠過去親他的鼻尖,剛要分開,床上的人忽然按住她,口勿她的唇,動作很輕,但力道很強勢,不容拒絕。

等她回過神,已經躺在他懷裡了,他懶懶的,衣襟半敞,鬢邊散落幾縷發絲,環抱著她,低頭口勿她的麵頰。

她剛梳妝畢,頭發、衣襟散發陣陣幽香,鬆軟而香甜。

裴英娘攏攏杏色地披帛,推他起身,「阿兄,辰光不早,該起了。」

李旦對自己的要求很嚴格,從此君王不早朝什麼的……和他無緣。當然了,那是因為夜裡讓他盡性了,他現在怎麼說也是兩個孩子的父親,白天基本不會耍賴——在他眼裡,下午不算白天。

今天他卻沒有起身的意思,仍然抱著裴英娘耳鬢廝磨,小心翼翼不碰亂她的發髻,午後她要接見內外命婦,特意交代瓊娘給她梳了一個很復雜的發髻,弄亂了她會不高興,「今天不是朝參日,幾位相公大概不會來。」

難道常參官還能請假?裴英娘揚聲喚馮德的名字,隔著重重簾子吩咐他,讓他去前朝看看。

半刻鍾後馮德去而復返,回稟說門下省和中書省的幾位長官果然沒來,天天落雨,長安的主乾道是土路,道路泥濘,很多官員隻能待在家中辦公。閣老們年紀大了,行動不便,雨天沒法出行。

裴英娘依偎在李旦懷裡,正和他閒話家常,聞言眼珠一轉,抓起他的手,捏成拳頭,道:「不行,得修路!」

繁華盛世,萬國來朝,堂堂大唐都城,竟然還是土路,刮風落雨就沒法出行,這怎麼能行?

李旦嘴角微微一挑,眉眼微彎,低笑幾聲,和她額頭相貼。

半晌後,聽到檀木嵌雲母屏風後頭傳出馮德的咳嗽聲,早已等候多時的宮婢捧著熱水巾帕等物魚貫而入。

裴英娘挽起袖子,皓腕上一串細如蝦須的嵌寶鐲子叮叮響。她洗了手,親自服侍李旦梳洗,給他挑了一件赭色圓領缺胯袍換上,然後把他按在鏡台前,幫他梳頭發。

平時都是她抬頭仰望他,現在得換成他抬頭看她,她覺得很好玩,下巴往他肩膀上一點,俯身趴在他身上,對著海獸葡萄紋銅鏡笑。

李旦低頭整理袖口,眼簾半抬,瞥見鏡子裡滿麵笑容的她,也跟著笑了。

她笑起來明媚一如雲興霞蔚,鬢發烏濃豐澤,雙眸漆黑發亮,韶秀清麗,仔細看,眉眼間又似比以前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嬌媚。

他握住她執梳篦的手,逐根口勿她柔嫩如筍的指尖,隻要她一直這麼高高興興的,再大的難題也不算什麼。

發髻梳好了。

裴英娘拉李旦起來,為他係上玉帶,他雙手一攏,抱著她低語,「要修路的話……就先別去江南道了。」

光是路上來回,起碼要幾個月的辰光……李旦拒絕想象幾個月見不到她的情景。

裴英娘並不急著去江南道,洛陽周圍的州縣她早逛遍了,京畿附近的山川風景她也見識過,夏宮、冬宮景致好,氣候好,不比遠方的江南東道差,說要出去遊玩,隻是那天看到窗外的桃花開得好,順口提起來而已。

一想到要坐幾個月的船,再好的風景,還不如花團錦簇的曲江池畔。

她擰好玉帶扣,含笑問:「阿兄,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李旦鬆開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坦然承認:「嗯,江南道太遠了。」

句尾的語調壓得很低,有種委屈的感覺。

裴英娘嘆口氣,算了,拿他沒辦法,「等天晴了,我們去樂遊原騎馬,好不好?」

這就是不走的意思了,她向來體貼,舍不得讓他為難。

李旦揚眉,唇邊浮起幾絲笑,「好。」

水晶簾外一陣哄笑,乳娘領著皇太子鴻奴和星河公主來向父母問安。

乍暖還寒時候,宮婢怕小公主著涼,繈褓從頭裹到腳,包得厚厚的。

裴英娘差點抱不穩她,小孩子長得快,剛出生時隻有小小一團,一眨眼就能使勁蹬腿表達不滿了。

李旦接過二娘,今天他運氣好,女兒不僅沒有嫌棄他,還主動捏他的手指,這是把他當成好玩的玩具了。

鴻奴裹一身杏紅春衫,月匈前掛瓔珞,眉心點朱砂,眉眼清秀,像模像樣給李旦和裴英娘施禮,直把李旦送到殿門外,還站在廊柱旁不走。

裴英娘抱著二娘,看他站在廊前凝望李旦的背影,仿佛十分不舍,安慰他道:「鴻奴,阿耶下朝就能回來,外邊濕氣重,進來吧,阿娘叫人煮甜杏酪給你吃。」

鴻奴扭過臉來,一步一步慢慢走回房,坐在食案前,等著吃杏酪,好像根本沒有什麼依依不舍的眷戀。

難道他剛才那副可憐樣兒是故意做給李旦看的?

他這麼小,教他學問的老師個個都是頭發花白的老者,儒雅穩重,斷不會教他這些,他到底從哪兒學來的小心機?

「鴻奴,你每天目送阿耶上朝……」裴英娘盡量用說笑的語氣問鴻奴,「你是不是舍不得阿耶,還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鴻奴眨眨眼睛,慢條斯理道:「我跟阿娘學的。阿耶每天去上朝,阿娘送阿耶出去,等阿耶回來,阿娘在宮門外等著,落雨了也等,我和阿娘一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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