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眉間青(一)(1 / 2)
李蟬一邊打量鋪裡的兵器,一邊聽鐵匠徒弟說話,大庸民風尚武,會鍛造兵器的匠人都是香餑餑,那老鐵匠叫程煉,在附近有幾分名氣,他不肯求術也不肯求醫,不會是因為出不起錢。
鐵匠徒弟大致說了情形,李蟬往後邊的門簾一瞧,讓鐵匠徒弟引路,鐵匠徒弟叮囑道:「待會見了我師父,你小心著說話,待看出他患了什麼病之後才好對症下藥。」
兵器鋪前屋後邊是個磚牆圍出的小院,院裡支起一張棚子,下麵是鐵砧火爐等用具,還可以看到散落的礦渣炭渣,到處彌漫著煤炭和鐵的味道。這裡臨近真武門北牆,從院子裡往西看,能看到不遠處的城牆頭上有穿氈甲的軍士挎著橫刀和角弓在巡邏。
鐵匠徒弟把李蟬帶到主屋,對窗裡喊了一聲有人求見,也不等裡麵有應答,給李蟬開門,示意他進去。
榆木板床上,一個須發皆白的,瘦脫了相的老頭半坐著,月匈腔拉風箱似地一起一伏,發出難聽的呼吸聲。
李蟬獨自進了門,程煉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看了他一眼,嘴唇幅度極小地張合了兩下,沙啞道:「誰啊?」
李蟬本以為這位鐵匠隻是患了癔症之類的病,眼睛看到程煉床邊的一柄劍時,眉毛卻挑了起來。
那柄劍長不過一尺半,劍柄纏著梅花鮫皮,幾乎沒有護手,窗外的光照在僅有寸餘寬的純黑色劍身上,泛出一層妖異的青色。
李蟬的青眼能洞見虛妄,丹眼能照見神魔,此時右眼一看,便知道這柄劍已成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看不禁有些吃驚。
這鐵匠是被這柄妖劍影響了心智?
李蟬看著那柄劍,不請自坐,說道:「好劍啊。」
程煉用死魚般沒半點神氣的眼神覷著李蟬,「你懂相劍?」
「經常動兵器,粗鍛和百鍛的兵器還是分得出來的,但說不上懂。」李蟬說,「隻是,這柄劍和普通兵器不一樣。」
程煉拿起劍橫在眼前,兩指抹過劍身,扯了下嘴角,乾癟的臉皮愈發皺了,嘿嘿笑了一聲。
「你走吧,告訴徐二,讓他別再白費功夫。我不是求死,隻是活到頭啦。」
說完把那劍放下,眼睛一閉,不再理會李蟬。
李蟬道:「你不肯去城隍廟,也不肯請醫官,是犯了五惡十逆,怕被看出來?」
程煉閉著眼,月匈口發出低低的鼾鳴。
李蟬道:「此劍有靈。」
程煉一下睜開眼,眯眼盯著李蟬:「什麼意思?」
李蟬與程煉對視道:「有劍修法門將劍器視為本命,日夜祭煉,如待親人,如此可以催生出劍靈,隻不過,這是修行者的手段,你這柄劍不是祭煉出來的。」
程煉冷笑了一聲,「那是怎麼來的。」
李蟬道:「用左道旁門之術,也能讓妖鬼附身到劍器上,通過馭使妖鬼馭使劍器,有些手段厲害的左道中人,也能憑借這方法如真修一般禦劍。」
「有門道,有門道啊。」程煉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兩聲,卻一口氣沒接上,用力喘了一會,才緩過氣來,虛弱地對李蟬擺擺手,「走吧,走吧,我要是會禦劍,早讓它把你趕出去了。」
李蟬卻站起來看著程煉,說道:「急什麼,還有一種法子沒說呢,在鑄劍時,將活人投入爐中,再用左道法門封住魂魄。這辦法雖然天理難容,但以往不少名匠都用過,鎮西王手裡那柄號稱截江斷瀑的神鈞,不就是這樣來的嗎。」
程煉還在喘著,眼神卻陡然變得冷厲,冷笑道:「我如何鍛劍與你何乾,還是說,你是官家的人?徐二!」
門外沒有動靜,程煉氣極,嘶聲喊道:「徐二,徐二!忘恩負義的東西,給老子滾進來!」
院子裡緊張等待的鐵匠徒弟忐忑進了屋,程煉半撐著身體,指著李蟬,咬牙道:「把他給我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