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妙音(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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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九娘不理會聶空空,扌莫出幾塊泛著淡黑色的碎銀子,說道:「麻煩李郎帶空空兒去,拿這些錢買一口薄棺,也讓他死後有個容身之所,屍陀林畢竟是域外傳來的風俗,曝屍荒野……還是太淒涼。」

李蟬沒接銀子,問道:「九娘不去看看三郎?」

「活著的時候也沒多好看,死了,就更沒什麼好看的。」顧九娘淡淡道,「隻剩短短幾日,我得練練那首曲子了。」

「你!」聶空空眼底冒火地瞪著顧九娘,張嘴欲罵,卻終究沒罵出口,拉著李蟬的胳膊就往外走。李蟬與顧九娘對視一眼,卻見顧九娘表情幾乎沒什麼波瀾,也不禁覺得這女子的性情實在有些涼薄,嘆了口氣,任聶空空拉著自己出去了。

顧九娘等到聶空空的背影出了屋子,自語道:「不像我……」

「也不像你……」

「自然是不像你的,也不知是誰的種……不過……日後就不必混跡在這醃臢地方了,多好。」

她沉默了一會,走到屏風後撥開那座紅漆神龕的紅綢,捧出一尊人首鳥身的神像。

……

聶空空拉著李蟬出門時還怒氣沖沖,到後來便步子慢了,手也鬆開,眼眶濕潤起來,卻沒有流眼淚。李蟬見她冷靜了些,便勸道:「回去看看你娘吧。」

「她不是我娘。」聶空空冷冷地說。

這時屋內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

「妙音妙音……哀哉……予命……」

這歌聲似是女子唱出來的,卻低沉沙啞,聶空空聽出是顧九娘的聲線,冷笑一聲:「這時候還有心情唱曲兒,好一副鐵石心腸,可惜長了這個比破鑼還不如的爛嗓子。」

李蟬卻停下腳步,皺眉回頭。

那歌聲仍在繼續,起初低沉沙啞,隻過了半句,便婉轉悅耳了許多。他心生不妙,說了個走字,也不管聶空空是否跟上,便反身趕回顧九娘家中。

越是接近,歌聲便越清晰,時而輕靈若鶯啼,時而連綿如流水,時而惆悵似煙雨,李蟬快步回到那座二層木樓下,伸手推門,門已從裡麵被拴上了,歌聲便是從屋內傳出來的。

李蟬無暇多想,抽出眉間青插進門縫一削,切豆腐般砍掉門閂,木門應聲而開。那扇竹屏風旁,顧九娘捧著妙音鳥神像,神像的人首長有尖利的長喙,被她捧著刺入自己喉間,熱血汩汩流下,染紅了整個神像和她的衣襟。

李蟬在門口愣了一下,連忙踏入門檻。

剛踏進半隻腳,眼神落到顧九娘被刺穿的咽喉,又一下停住了。

但剛停下便被趕來的聶空空擠開。

「阿娘!」聶空空撕心裂肺叫了一聲,沖到顧九娘身邊,想把那神像取下,顧九娘的手卻捧得異常的緊,聶空空沒能取下神像,反而將顧九娘屍體碰倒。

她手忙腳亂扶住,卻被弄了一身的血,直到李蟬上來托住屍體,聶空空才騰出手試了試啞娘喉間脈搏,一試,便臉色煞白,雙拳捏緊,後退了一步,身軀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咬緊牙關,不讓淚珠落出來。

那具屍體已經沒有任何動靜,梁間的歌聲卻仍在縈繞。

「妙音妙音,哀哉予命。劬勞此生,身心交病。」

「妙音妙音,哀哉予情。淩賤此生,媒妁無名。」

「妙音妙音,哀哉予鳴。淒寥此生,唱與誰聽。」

「妙音妙音……」

李蟬輕輕將顧九娘的屍首靠到神龕旁,聶空空已開始一下下地抽噎,卻死死咬著牙關。李蟬看了她一眼,嘆道:「想哭就哭吧。」

「江湖……兒女……怎能作……小……小女兒情態……」聶空空忍著眼淚,咬牙切齒地說話。說完一遍,險些沒忍住,便又用力捏緊拳頭,狠狠地說:「江湖……兒女……」

說完四個字,終於還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把頭埋到李蟬月匈口。

淚水片刻便將李蟬的衣襟浸濕。

梁間的歌聲仍未斷絕,李蟬看了一眼妙音鳥的神像,輕聲道:「哭完了嗎?」

聶空空用力擦了擦眼睛,抽噎道:「哭,哭完,完了!」

「聶三郎是叫人害死的。」

李蟬冷不丁的一句話,一下便讓聶空空止住了嗚咽,眼中騰地燒起一股火焰,指節捏得發白,呼吸又急促起來,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誰!」

「江湖兒女,恩怨分明。」李蟬用袖子給聶空空擦了擦鼻涕,低頭瞅了一眼自己濕透的衣襟,冷聲道:「今日流過的淚,過後便要用仇敵百十倍的血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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