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桃都(1 / 2)
鹿鳴書院裡,來了一位奇人。奇人名叫李澹,據與他比鄰的劉簡所說,李澹是黎州清陵人士,可書院裡有兩個黎州來的學生,都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他的身份上,籠著一層朦朧霧靄。
從徐應秋來訪以後, 李澹又閉關六日,出關以後,也很少與人交際。
他應山長之邀,去飲過兩次酒。
曾與李澹起過爭執的崔含真,閉門苦思半月,忽有一夜,在燭前明悟了一些道理。這位已年近知命的講書,又拾起執念, 次日清晨,便到清心院外,當眾向李澹道了歉。
也就在當日,辭去講書之職,收拾盤纏,離開玄都,東去玉京,再考乾元學宮。
除了這屈指可數的幾次交際之外,李澹向來獨來獨往,行蹤神秘。
關於他的傳言,卻變得越來越離奇。
據說有人曾因好奇,跟著李澹入山,那個難得的晴朗午後,竟起了山霧。其人在霧中迷了路, 兜兜轉轉, 又回到原處,丟失了李澹的蹤影。
有一個細雨沾衣的清晨, 有人在山陰的柳林裡,見到李澹身邊有佳人跟隨,望之若山鬼女蘿,容貌昳麗,顧盼生輝。
又有人曾見他掰下一株遭遇雷擊的榆樹皮,在山壁上信手塗畫幾下,就成了一幅春澗圖。
也曾有人在山中偶遇李澹,他身著葛衣,臉上塗花,若長發披散下來,簡直像個巫祝。
還有人曾在那片無花的桃林裡,見到李澹獨坐亭中,捧著一麵鏡子,時而笑,時而哭。
……
也許是因為李蟬在那亭中磨清了第一麵垢鏡,每每觀鏡,他總要去桃花林的古亭裡。
他曾讓身邊的妖怪們觀鏡,妖怪們眼裡,那鏡麵仍模糊不清, 唯獨他能看到清晰的鏡影。
每見到一道鏡影, 他仿佛也變成了鏡中人,親歷其喜怒哀樂。
他就這樣,看過一麵、兩麵、三麵鏡。
……
鹿鳴山的林子裡,落地的桃花本還殘存了些許粉白,隨著夜寒晝暖,晴雨交替,逐漸與天地同色,腐作春泥。
極西處,度朔山上,大桃木通天徹地,枝上桃花依舊緋如烈火,燒灼著整個穹窿。
來自大庸國的車駕,就在這緋色的蔭蔽下跋涉前行。
這支隊伍出比之龍武關時,稀落不少,奉宸衛的緋衣金甲上,多出了一些可怖的傷痕。甲衣摩擦時,這些傷痕間也仿佛泄出了沖天煞氣。
天邊,人首黑翼的鬼匏盤旋著,被這煞氣所懾,隻敢落到數十裡外的山崖上,遠遠打量那支奇怪的隊伍。
李胤騎著一匹乘黃,行在隊伍的最前邊。他在大庸皇帝的龍椅上坐了二十餘年,眸子變得深若淵海,黑蠶般的雙眉卻仍昭顯出當年西逐妖魔的英武氣概。
身為人皇,他本可穩坐宮中掌握社稷,卻無視大半個朝廷與兩教的反對,去國西行。歷經兩月,歷經大小數十次妖襲,殺出三次重圍,親至桃都山下。
有人說他此舉是為張揚國威,欲彪炳史冊。正如當年明帝為鎮壓地眼而建兌嶽,卻被說成好大喜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