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殘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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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漸散,薑獨鹿不知何時出現在乘黃前邊,豎握「獨鹿」劍。方才的雷霆與大風,仿佛都被這一劍劈開,他身前血肉橫飛,旌旗傾斜,身後的大庸皇帝與諸多臣子卻幾乎無恙。他上前用劍尖挑起蒼兕的殘屍,那萬金難求的粗壯玉角骨碌已裂成數塊,斷口鋒利,還沾著猩紅的血。

待確認已無後患,薑獨鹿才回身單膝跪地,「末將救駕來遲。」

這時候,將士們才反應過來,「救駕」的呼喊著混著甲衣摩擦聲,來到近前。李胤仍坐在乘黃上,身形巍峨如山嶽,令一眾臣屬鬆了口氣。卻又看到,聖人臉色有些蒼白,恐怕已在方才的刺殺中受傷了。早年聖人禦駕親征,也不乏浴血的時候,但不知為何,這一回,卻令人格外擔憂。

好在李胤下了乘黃,步履雖慢,依舊穩健。他來到那年輕將士原本站立的地方,俯身撿起一塊破碎的兜鍪。

金吾衛左將軍低聲道:「聖人,魏將軍他……」話沒說完,金吾衛大將軍周含真上前跪拜,「末將監管不力,請聖人治罪!」

周含真一跪,眾金吾衛也齊刷刷跪了下來。李胤拿著沾血的碎甲,如電的目光掃過眾將士,一言不發。西風如刀,吹得甲衣冰冷,以周含真為首的眾將士鴉雀無聲,隻有尚未從驚嚇中緩過神來的馬兒還在不安地嘶鳴。

那蒼兕是金吾衛郎將帶來的,就算是妖魔行刺,金吾衛也有不察之罪。那魏承剛,本來獵到奇獸,立了大功,又出了這樣的變故,反倒要接受拷問,恐怕連親族都要問責。

眾將士心中惶恐之際,李胤終於回過身,把那碎甲放到那灘血肉上,「大好男兒,尚未一展抱負,卻為朕而死。這些將士們,都好生安葬了吧。」

心已涼了半截的周含真終於鬆了口氣,感慨地看向那灘血肉,這年輕人的確有血性,生死關頭,竟不惜拚了性命去護聖人周全,這一死,不光保全了自己的名聲,也不至於連累親族。看著那慘不忍睹的殘屍,他心中暗嘆,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可魏承剛之死,縱使洗掉了金吾衛背上的一層鍋灰,卻沒人為此鬆一口氣。

李蟬按著袖中懸心劍,望向暮色下的大庸皇帝。他又想起去年聖人西行桃都山的舊事,想到當初的玄都之亂,再到各州持續大半年的災禍。

自從今年春天李胤歸京後,各地災殃平息,國中又復安定。可這安定卻隻是表象,若李胤欲封鎮地門,要斷天地氣脈,全當年人祖絕地天通未竟之功,無異於對天下妖魔甚至諸天神佛的挑釁,他的敵人又豈會善罷甘休?

李蟬莫名又想起玉京的繁華市井,想起光宅坊裡日益安穩的生活,這些場景又逐漸被流離顛沛、易子析骸的畫麵取代。秋風吹進衣領,冰寒刺骨,如血殘陽映得五色鹿的祥瑞虹光都有些妖異。

這真是太平盛世之兆?他本不信讖緯之說,卻在心中喃喃,但願,但願。

……

日薄西山之時,諸衛重整旗鼓,鳴犢泉之野的刺殺並未被宣揚出去。百姓對秋狩的隊伍夾道而迎,見到聖人身旁的五色鹿,歡呼聲沸反盈天,並沒有亂世將至的憂慮。

然而這樣的大事,終究瞞不了多久,沒過幾天,玉京城就風聲四起。去年聖人西行,就有傳言說他受了重傷,這流言本已消弭,再度傳開,竟愈演愈烈。坊間傳言,聖人戎馬一生,本就身經百戰,留下了許多隱疾,去年出龍武關被妖族大聖襲擊,本已是強壓傷勢,此番又遇刺,恐怕已命不久矣。

似乎是為了映證這傳言,月前天子幸學,太子拜師之事,也被傳成了聖人自知時日無多,已有傳位之意。

各路風聲中亦不乏妖讖,譬如說,聖人禪桃都山本就是違逆天意。去年各州的災殃,乃至秋狩遇刺,都是由此產生的後果。

人心惶惶間,京中各司也忙碌起來,北衙禁軍與奉辰衛,因刺殺之事展開了全城搜捕,神吒司隱藏在各處的聽律也日夜不休,就連百姓的夢中囈語都不放過。短短三日,因妖言惑眾、修習左道旁門等理由鋃鐺入獄的,便有兩百餘人。

身為乾元學士、兼任京畿遊奕使的李蟬,也沒了修行讀書的閒暇,受命協助神吒司左右二禁亦全力緝拿妖魔,但凡非人之類,就算是物老成精而不害人的靈物,一旦發現也絕不放過。

好在有李蟬的身份庇護,宅裡的妖怪們並未受到這場搜捕波及。但近日喜歡去找影娘串門的紅藥,也隻敢藏在家中。李蟬從鄠南山帶回的五色鹿幼子,因來歷敏感,本就不便安置,碰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隻好委屈它待在畫中。

處暑過後的第五日,李蟬從神吒司歸來。昨日神吒司右禁在西市追捕一名養鬼造畜的左道妖人,死了兩名官差,被那妖人走脫,又探查到那邪士藏身於城外水驛。他未時便要出城與飛鷹都尉拘捕那妖人,隻能回家暫歇片刻,一進門,卻見家中來了客人。

來客是昆陽子王常月,李蟬留他在家中吃了晚飯,二人一邊吃一邊談話。

「今日過來,是影娘非要貧道捎個口信。最近京中人人自危,浮槎兄家中畢竟有不少非人之類,一定要小心些。」王常月神色感慨,「也多虧了浮槎兄,若不是因為你,影娘還留在鄧家,近日全城搜捕,她必然難逃一劫。」

紅藥端上荷葉鴨,問起新交的閨中密友近況:「元穎還好麼?」

王常月道:「她很好,隻是擔心你們。」

紅藥道:「有勞郎君也為我捎幾句話,有阿郎在,我們也好得很。郎君亦是直學士,想來隻要行事小心些,影娘也當無恙。」

王常月點點頭,又對李蟬道:「浮槎兄日前在鳴犢泉之野,可看到了那場刺殺的始末,聖人當真受傷了?」

這道士秉持上天有好生之德,拍隻蚊子都舍不得,自然不可能參加秋狩。李蟬回憶當日的狀況,搖頭道:「似乎大體無恙,但究竟是否受了傷,隻有聖人自己知道。」

王常月沉默一會,嘆了口氣,憂心道:「無論聖人受傷與否,這刺殺都已成功了。」

紅藥聽見王常月的話,滴咕道:「可不是,這些天連門都不能出了,也不知到什麼時候才能消停。」

天下太平二十餘年,靠的是當初聖人西逐妖魔後,與各方勢力的微妙製衡。然而去歲聖人西行,卻打翻了這杆秤,日前聖人遇刺便是後果。天子遇刺,乃奇恥大辱,不論如何,必當反擊。那鳴犢泉之野的一聲驚雷,就算沒傷到皇帝,也把太平盛世給打破了。

這本是王常月想與李蟬說的話,看見紅藥天真的模樣,他卻咽了回去,擠出一個微笑,「娘子寬心,玉京城乃天子腳下,出不得什麼大亂子,想必過不了半個月,就能安定下來了。」

「太好了。」紅藥欣喜地笑了,中元節與鄧元穎約好了一起紮花燈,中秋節要一起賞月,若隻是半月不能見麵,倒還趕得上節日,「我去拿煎藥茶。」

李蟬看著紅藥離開,與王常月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憂慮。

二人卻沒再談國事。

黃昏過後,李蟬送走王常月,又迎來了一位客人,是神吒司右禁判事陳皓初。

陳皓初進屋掩上門,對李蟬道:「陳某今日過來,不為公事,隻為提醒李郎近來行事小心低調些,切莫讓人抓住什麼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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