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野草般的少年（1 / 2）
路尋光一邊乾嘔一邊竭力伸出爪子想觸碰自己的本體——也許碰一下又能回去了呢？
但楚寒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好幾次躲閃他差點被甩出去，一直沒能觸碰到自己的本體。
反而像一隻嗎嘍一樣在楚寒結實的臂膀上盪起了秋千……
拉鋸戰持續了十分鍾。
楚寒無法攻破血屍的包圍圈，而那些血屍一具又一具被燒焦，連楚寒的衣角都碰不到。但很顯然，楚寒的體力是有限的，而「喪屍牧羊人」也清楚這一點。
他就是在和楚寒耗。
這種東西，居然已經會用戰術了！
路尋光被顛來顛去，已經在掛不住的邊緣。
他再一次為自己的弱小感到羞愧……忙是一點幫不上忙，亂是半點沒少添。
話說他當初從薇姐身上繼承了什麼東西？是她留給他的能力讓他變成貓的？
隻是變成貓，沒有別的用處嗎？
不行，此等危急關頭，他也得努力激發自己的潛能啊！楚寒和蘇萬裡不都這麼激發出來的？
路尋光開始咬牙切齒，拿出了憋個大的感覺，渾身用力。
但是……又過去了十分鍾，毫無動靜。
路尋光明顯感覺到楚寒額頭上開始滲出細汗了。
怪物卻還是那麼多。
「對不起，尋光……」
在搏鬥的間隙，他聽見楚寒輕聲低語。
「還是沒能保護你。」
路尋光心中忽然湧起前所未有的不安。
因為他忽然醍醐灌頂地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真的在拖累楚寒。
不是身為貓的他，而是楚寒抱著的他。
楚寒一個人闖出去的概率一定遠遠大於帶著他，還要分神保護他不被血屍撓到闖出去的概率。
媽的……
校草，你別這樣啊。
路尋光貓眼裡都開始顯露出哀愁。
他隻是一個沒用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何苦做到這個地步？
但是就像聽見楚寒對他說那句本該沒聽見的晚安那時一樣，他的心口有點疼。
那個塵封在院落裡，十幾年如一日沒法離開的小路尋光，忽然輕輕敲了敲院子的大門。
大門還是緊閉著的，但空盪盪的角落裡頭一次落下了陽光，照亮塵埃。
路尋光忽然迫切地很想開口說話，想告訴楚寒放手。
他在這兒呢，這破身體沒了就沒了吧！
這種猶如有實質的渴望讓他忽然感覺到身體有些輕飄飄的。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本體忽然開始發光。
楚寒也被眼前的變故弄得一愣，但隨即加大了火焰的輸出功率，向著血屍群橫掃，所過之處，血屍成片倒下。
光芒越來越耀眼，如同海潮般從男孩的身體上決堤，他整個人都成為了昏暗地下室內最耀眼的光源，皮膚變得透明，但那些光芒並不刺眼，反而柔和得讓人想去觸碰。
「尋光……」
楚寒發現自己開始抓不住他男孩的身軀開始虛化，重量不斷下降，好像真的變成了一線光。
他難得有些慌亂起來，擔心這種變故會對他造成負麵影響。
而與此同時，血屍們也忽然集體停下了動作。
它們就像是發條轉動完成的玩偶，瞬間失去生機，但楚寒半點不敢放鬆警惕，深呼吸，擋在了路尋光身前。
自從那一天起，他就發誓，一定要讓路尋光醒過來。他已經把路尋光當成了最重要的後輩，他一定要親口告訴他，善良是無價的。
其實，他和他是……同類。
還在學校讀書時，生活對他來說，就是一首可有可無的背景音樂，一塵不染，一成不變。
他總是一個人穿行過喧鬧的樓道，把各科的作業本提前放在班主任辦公桌上，再給角落裡早已被人遺忘的龜背竹澆水；每到飯點，去食堂打雷打不動的飯菜樣式，補充必須的維生素，蛋白質；完成作業和復習以後，去操場打籃球，鍛煉體魄。
無論是同輩還是長輩，都對他苦行僧一般的日常予以肯定，因為他的確是他們眼中「別人家的孩子」，他們認為他的行為和他能夠穩坐年級第一寶座這兩件事存在因果關係。
但對楚寒來說其實不然，他從來沒有在學習上做多餘的努力，他這麼生活隻是因為習慣於此。
因為他沒有童年。
從懂事起，他就在照顧媽媽。他的媽媽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美麗女人，除了討男人歡心，什麼都不會，隻是年輕貌美猶有竟時，那些更嬌艷的花朵最終擠走了她的生存空間。
他一邊照顧她，一邊看著她以淚洗麵，日漸消瘦。
當她徹底離他而去，除了悲傷，他反而感覺到無所適從。
從單純到復雜的成長是不可逆的，當他試著像其他學生那樣玩電腦遊戲，看時下流行的小說和漫畫時，卻發現這些東西都沒法真正取悅他。
樂趣這種特質似乎和母親一起被埋葬了。
不過他很快發現，不合群這個劣勢，其實隻需要創造出普世意義上的「成功」就可以掩蓋。
他們會自動因為他的成功，把怪異解讀為個性，把冷漠解讀為沉穩……當然，還有部分因素歸功於母親遺傳的好皮相。
十七歲那天，病榻前，他生理意義上的父親在彌留之際把他單獨叫進了如同鈔票焚燒爐的重症監護病房，告訴他已經立好遺囑，讓他成為繼承人。
他聽見這一切時仍然表現得麵無表情，似乎沒什麼反應，蒼老的父親看了反而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說你果然是我的兒子，和我年輕時一樣，任何苦難和成功都無法撼動你，看來我做了最正確的決定……
然後他的心跳就變成了平穩的線。
但其實他完全說錯了。
奪取繼承人的位置並不是楚寒一開始就確立的目標，隻是他行走在正確道路上順勢而為的事，隻是走著走著，就發現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太廢物，乾脆一腳踹開。
他無動於衷不是因為沉穩，而是他對這一切其實都不感興趣，其實再多的股份和權勢對他來說也隻是一串數字而已，擁有與否，都不會改變他。
楚寒沒有反駁一個將死之人，因為沒有必要，也說不清。
連他的父親都未曾真正了解他，更何況其他人？
因此在濱江一中，當無數男男女女票選他當校草，並給他添加諸多溢美之詞之際，他並不覺得高興，隻感覺到微微的冷。
就像久久泡在海水裡，不會刺骨，隻是麻木。
也就是在這種枯燥的日常裡，他注意到了路尋光。
他是整個年級上除了他以外，另一個不合群的人。
同樣不善交際，同樣獨來獨往，隻是他卻成了反麵教材——因為他不優秀，不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