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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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你娘的!」

章祿之是個暴脾氣,幾步上前,一腳把袁文光踹翻在地。他知道他受傷,有意收了力道,但袁文光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習武人的一腳,他哪裡受得住?當即嘔出一口血沫子。

章祿之揪過他的襟口,把他半拎起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說實話!」

袁文光月匈腑灼痛不堪,難受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草民、草民不敢欺瞞大人。當日傷草民的,當真就是崔青唯。」

「你說是她傷的你,那你且說說,她當日是怎麼找到你,怎麼起的沖突,如何掏的匕首,如何刺傷你的?!」

「草民當時吃醉了酒,記不大清了……」袁文光的聲音細若蚊吟。

這條命算白撿了。

章祿之揪緊袁文光的襟口,鐵拳舉了起來,這時,公堂外頭傳來腳步聲。

衛玦抬目一看,原來是當日跟著他出城緝拿要犯的巡檢司伍長到了。

「官家召見大人,公公去鴞部傳召,大人竟不在,一打聽,才知是來了京兆府,卑職恰好得閒,幫忙跑個腿,請大人回宮見駕。」

衛玦頷首:「有勞了。」

他的目光在青唯、崔芝芸與袁文光身上掠過,秋光褪了稍許,在三人之間打下薄薄的暗影,如同還沒撥散的迷霧。

「走吧。」衛玦吩咐。

章祿之不甘心,「大人,那這案子——」

「水落石出,交還京兆府。」

玄鷹司撤離,玄鷹衛十二人成列,規規整整地向京兆府洞開的府門走去。風拂過,揚起他們的衣袍,衣擺上的雄鷹暗紋時隱時現。

時隔五年,這隻雄鷹終於重現天日,可惜卻不是在浩然藍天下翱翔,它們被當年洗襟台落下的殘岩壓折了翅,掙紮著,不要墮於馬蹄揚起的煙塵裡。

可是,當年被壓折了翅的又豈止雄鷹。

玄鷹司臨行的籲馬聲入耳蒼茫。

青唯心中一時戚戚,忍不住回過頭,朝洞開的府門望了一眼。

-

紫霄城一共有四重宮門,直到過了最後一重玄明正華,才算真正到了禁中。

衛玦在第一道門前卸了馬,第二道門前卸了刀,走到最後一重宮門前,值勤的入內院子查了他的月要牌,喚人來搜過他的身,這才放他入內。

這是五年來,玄鷹司第二次應召,異樣的目光少了一些。隨著玄明正華左右開啟,浩盪暮風拂來,廣闊的拂衣台連接一百零八級漢白玉階,把人的目光引往高處的宣室殿。

官家是午前下的召,衛玦知道自己來晚了,快步拾級而上,不防上頭有人喚了聲:「衛掌使。」

聲音細而沉,透著股年邁的沙啞。

是曹昆德。

衛玦抬目看去,曹昆德頭戴展翅祥紋襆頭,紅帶白銙,手裡端著個麈尾拂塵,正朝他走來。離得近了,曹昆德笑得和氣,「衛掌使不必急,裡邊兒章何二位大人吵起來了,官家正耐著性子看他們的奏疏呢。」

又說,「午前官家讓咱家傳召,咱家就留了個心思,說衛掌使是個盡責的,聖命在身,八成在外頭奔波查案呢,官家說,『不用催他,天黑前讓他過來回話就行』。」

曹昆德是入內省的都知,平白賣下個情麵,衛玦自然得領受。

「多謝曹公公。」

「謝咱家做什麼,都是為官家辦差,要謝,也該謝官家體恤臣下。」曹昆德笑著說完,緩了緩語氣,「官家是個孝子,午時得了空兒,去西坤宮陪太後用膳,東門下頭有個沒長眼的,火絨子做的腦袋,剛得了點音信,趕來回稟,說玄鷹司去了高大人府上拿人,帶走兩個姑娘。」

「太後僻居西坤,臣子的事,少有打聽的,但也知道眼下在高家住著的,是江家那位小爺未過門的妻。」

「太後與江家的關係,掌使想必清楚。太後她老人家當下就急了,唯恐是自己的娘家人惹了事,給官家添亂子,所以,不得已,打發咱家來問問掌使,掌使不是出城緝拿劫匪嗎,怎麼拿了兩個姑娘家?」

兜兜轉轉一大圈,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衛玦道:「還望公公回話,請太後放心,玄鷹司拿錯了人,衛某正待向陛下請罪。」

「拿錯了人?怎麼會錯到姑娘身上?難不成那劫匪是個女賊?」

「隻因崔氏二人上京路上遇到歹人,錯手傷之,兩個案子線索有點撞,衛某不得已,將她們帶去公堂審問。」衛玦說著,拱手俯身,作賠罪姿態,「此前不知崔氏與江家有婚約,若有開罪處,請公公代為賠罪。」

該問的,問完了,宮裡浸淫久了的人,哪能聽不懂人話呢?

關於劫案,衛玦半個字不肯透露,不過是對他這個閹黨嚴防死守罷了。

曹昆德看衛玦跟個鋸嘴葫蘆似的,也不惱,反而體恤得很,「哪能怪衛掌使呢,近來四下裡不安生,刑牢又出亂子,掌使臨危受命,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官家與太後心裡頭明鏡似的。」

身後傳來「吱嘎」一聲,章何兩位大人吵完架,出殿了。

曹昆德回身望了一眼,笑說:「官家夜裡還傳了江家那位小爺見駕,咱家要趕去傳召,就不耽擱衛掌使麵聖了。」

說著,穩了穩手中拂塵,拾級走了。

衛玦步至階沿,朝下來的兩人見禮:「小章大人,小何大人。」

這兩人瞥他一眼,見他穿著玄鷹袍,都不拿正眼看他。

進殿之前,衛玦回過頭,朝廣闊的拂衣台望去。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夕陽已下沉大半,暮風似有形,將雲色斬成兩段,一段沉入暝靄,一段還霞光爍然,像塗了半邊臉的戲子。

台子上有大戲要演,紅白臉全叫一個閹黨唱了個乾淨,要是把心肝腸子挖出來,誰知是黑了幾分呢。

衛玦倏忽間想起青唯,紫紅斑紋,蒼白膚色,這宮裡的紅白臉全都藏在皮囊下,他三生有幸,倒是見到一個真真兒的。

-

曹昆德沒有親自去江家傳信,打發了一個小的跑腿。

禁中大門閉得早,太陽一落山,玄明正華就下鑰了。但是外重宮牆還留了角門,公衙裡若有挑燈值宿的,可以從角門出入。

小角門的鑰匙在內侍省手上。

內侍省的差事院在大內,祖皇帝仁德,憐他們夤夜看鎖,吩咐在三重宮門的東牆邊,給他們留間屋舍。

這些去了根的人,一輩子困守深宮,少有能見外間天日的。東牆這間屋舍,雖仍在宮內,卻像深水裡插上的一根蘆葦杆,能夠讓人透氣。及至後來,入內省但凡當家的,隻要是交了班,卸了差事,都喜歡到這裡歇腳。

曹昆德邁入東舍的院子,墩子立刻提燈來迎,曹昆德看他一眼,問:「她來了?」

「太陽落山時就到了,已在裡頭等了一時,小的上了糕餅,她沒用,連坐都沒坐一下。」

曹昆德「嗯」一聲,慢悠悠地說:「她是這個脾氣。」待邁進屋,見到屋裡一身黑鬥篷的女子,曹昆德一擺手,吩咐跟著的敦子,「你下去吧。」

「義父。」

門一掩,青唯上前一步喚道。

「長大了。」曹昆德仔細端詳著青唯。當初撿到她時,還是個半大的姑娘。他溫聲道:「等久了吧?快坐。」

青唯頷首,這才從梨木桌下挪出圓椅,規矩地坐下了。

桌上擺著的糕餅確實沒動,茶水倒是吃去大半,想來是趕著來見他,大半日,連水都沒吃上一口。

「今日在京兆府,玄鷹司沒為難你吧?」

「沒有。」青唯道,「玄鷹司要救袁文光,回宮請了太醫,是義父派人去叮囑袁文光,讓他指認我的麼?」

「玄鷹司被雪藏五年,掣肘太多,行事辦案,難免走漏風聲,我聽說兩個案子撞上了,派小的過去告誡一聲。這樣也好,天上掉下來一個證人,隻要你撇清了乾係,他們不敢明著為難你。」

玄鷹司將案子扔回給京兆府,袁文光息事寧人,說自己不軌在先,被刺傷了也是活該,不追究了。

他這樣的惡徒,哪會當真覺得自己錯呢?

青唯早猜到有內情。

曹昆德繼續道:「其實劫獄這事,義父不該讓你涉險。這些年,義父手底下也養了些死士,但你承的是『玉鞭魚七』的衣缽,死士的本事,跟你是沒法兒比的。

「眼下章何二黨鬥得厲害,陳年舊案一樁一樁牽扯出來,崔家保不住了,你怎麼也得上京,不如將這個重任交給你,左右這個囚犯,跟你不算一點關係沒有,也是……當年洗襟台下的無辜之人。」

桌上擺著個金絲楠木匣子,曹昆德提起洗襟台,就要去開,手指頭都碰到鎖頭了,想起青唯在一旁,頓了頓,又收住了。

青唯沉默片刻,站起身,拿過銅匙,幫他將匣子打開。

匣子裡有一塊糕石,一個金碟,一個細頸闊身、下方鏤空的煙筒,還有一支細竹管。

青唯拿小刀從糕石上剃了些細末,抖入金碟子裡,然後將金碟子置於煙筒上。木絨子是現成的,在燭燈裡引了火苗,放入煙筒裡,煙筒就跟小灶似的燒起來。

青唯把細竹管遞給曹昆德:「義父。」

曹昆德遲疑許久,「哎」一聲,接過來了。

糕石的細末被火一熱,散發出很淡的靡香,香氣順著竹管,一路吸往肺腑。曹昆德閉著眼,感受著靡香所過之處,百骸為之沉淪為之煥然,慢慢飄向雲端,又慢慢沉寂下來。

當年先帝下旨修築洗襟台,這是多大的功績。

可惜高台建成之日,坍塌了。

先帝震怒,禦駕前往災址,曹昆德隨駕,見到的是滿目瘡痍,人間地獄。

同行的太醫給了他一個方子,說是從古麻沸湯改良而來,還說,「公公,且緩緩。」

**慘烈,隻能以藥石緩憂。

後來他在一片亂石堆裡撿到青唯,當著她吸過幾回,原以為她年紀小,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適才說到哪兒了?」

「義父說,被我劫走的囚犯,是當年洗襟台下的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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