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青唯看著崔芝芸,秋光斜照入戶,將她的目光映得決然。
崔芝芸與江辭舟的親事,並不是一夕之間定下的,從她接到信,一路上京,到入住高宅,她有許多次機會拒親,但她都猶豫了。眼下忽然下定決心,想必有緣由。
「今日江家老爺上門議親,怠慢你了?」青唯一念及此,問道。
崔芝芸忍了半晌,才咬唇點頭:「今早江府的老爺上門,我去正堂裡側的屏風後偷聽,那個江老爺他、他實在是……」
崔芝芸回想起江逐年趾高氣昂說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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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禮是寒磣了點,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江家兩袖清風,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高兄見諒。」
「幾日前,官家深夜傳召犬子,高兄可曾聽聞?」
「犬子不才,蒙官家青眼,賜了個蔭補官,眼下是玄鷹司新任都虞侯了。」
「哪裡哪裡,實在是聖上慧眼如炬,祖上積德庇佑,犬子才有了施展拳腳之機。玄鷹司目下人才凋零,前些日子聽說還拿錯了人,犬子新官上任,江某也著實為他捏一把汗。」
「犬子高升,今夜在東來順擺席,宴請親朋,高大人可也要來啊?」
「也罷。高兄差務繁忙,待改日得空,江某與犬子必當另設酒宴,還請高兄一定賞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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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江老爺稱是想湊一個雙喜臨門,把過門的日子草草定在了七日後。言辭百般推脫,三五句話,怕不是省去了半個賬本!他一副花一個銅板都心疼的樣子,必定是瞧不上我,既然如此,當初何必寫信來議親?若嫁去了這樣的人家,往後的日子不知何等艱難,我還不如留在高家,陪著姨母,誰也不嫁了!」
崔芝芸說到末了,眼眶泛淚,語氣已帶恨意。
青唯心中微感訝異,不曾想玄鷹司大當家的差銜,居然落在了江家小爺的頭上——
那晚夜風洶湧,青衣公子醉臥宮樓,乍一看,分明是個不省事的。
青唯不動聲色,卻問:「今日羅姨母不在?」
「姨母每月月中要上佛堂頌經祈福,今早天不亮就去了。」
青唯憶起薛長興的話,心知該悉心勸慰崔芝芸,但她遇事從不拐彎抹角,見崔芝芸身陷兩難,覺得當快刀斬亂麻才是。
青唯於是直言道:「你姨母慣來疼你,今日江家老爺上門議親,她卻不在家中,你可想過為何?」
崔芝芸一愣。
青唯又道:「高宅仆從無數,你去正堂偷聽兩位老爺說話,這是無禮之舉,底下卻沒一個人攔你,你可曾想過緣由?」
崔芝芸臉色漸漸白了。
今日江逐年上門提親,羅氏豈會不知?她若真想把崔芝芸留下,憑他江逐年怠慢至斯,當麵婉拒了便是。
可她沒有,她有心無力。
而髙鬱蒼留下一道屏風,讓崔芝芸聽到他和江逐年議親,也是一樣的道理。
他不想再收留這個身陷困境的表姑娘,又不好當麵直說,便隔開一道屏風,讓她自己體悟。
原來高家,也非容身之所。
可是她眼下除了高家,還能去哪兒呢?
青唯問道:「你想留在高家這事,與你表哥商量過嗎?」
崔芝芸搖搖頭,聲音已哽咽沙啞:「我、我想著,我與表哥,到底是有情誼在的,此事,便是我不開口,他心裡也該知道……」
她是女兒家,有些話,哪裡是她能主動開口的?
所以她一等再等,等到今日。
青唯道:「那你先去問問他,再做決斷。」
她沒有告訴她在荒院裡聽到的,高子瑜窩囊,可他好歹對崔芝芸有情,若一切真如那夜羅氏與髙鬱蒼爭執時說的,崔弘義獲罪,隻因江逐年在裡頭推波助瀾,那麼江家對於崔芝芸,更非什麼好的去處。
青唯看著崔芝芸:「凡事睜眼看,仔細聽,用心思量,待你問過高子瑜,究竟是去是留,隻有你自己能為自己做決定。你也不必急,眼下離出閣還有幾日,你認真權衡,拿定主意,到時若有我幫得上的,你再尋我不遲。」
崔芝芸臉色慘白,緊咬著唇,唇上齒痕深陷,眼淚接連不斷地滑落而下。
半晌,她抬手無聲揩了一把淚,握緊拳頭,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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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房沒有窗,薛長興隻能透過木扉上的一條縫隙辨別晨昏,外間日暮西沉,霞色漫天,薛長興想著青唯都是等天黑了才送吃的過來,正準備閉眼打個盹,門一下子被推開,青唯進來,把一身黑衣黑袍兜頭扔給他:「先換上,明早城門開啟的第一時間我們就走。」
薛長興把袍子從頭上扒下來:「城門口的嚴查撤了?」
「嗯。」青唯點頭,「玄鷹司抓不到人,這麼攔著城門也不是辦法。他們上頭來了個新當家,今天午時就把禁障撤了。明早是出城的最佳時機,不可錯過。」
薛長興聽完,也不囉嗦,當即便把一身夜行衣換上,見青唯要走,忙問:「你要去哪兒?」
「我得再出去打探。」青唯道,「你這案子,是玄鷹司等了五年等來的機會,依衛玦、章祿之的脾氣,不可能輕易放棄。新來的這個都虞侯,他們服不服他還兩說,如果衛玦以退為進,我得早作防範。」
「哎,你等等——」薛長興看青唯三兩句話已經步至院中,急忙道:「咱們打個商量唄。」
「商量什麼?」
「那什麼,」薛長興嘿嘿一笑,「我在流水巷有個相好,這不,要走了,我想著等待會兒夜深了,偷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