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冬山（1 / 2）
將兩根木柴全部放下，深深吸進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劉長生終於結束了今日的晨習。
隻待最初的汗氣褪去後，他便立刻拿來掉色至半灰的棉襖將一身筋肉罩住，又在最外麵刻意地套了個深藍的破布褂。
或許是由於常年在山上采藥砍柴，或許也是因為少年身子長開了。自打他十五歲以來，附近的嬸嬸們看他的眼光越來越不對勁，邀請他上門吃飯的越來越多……
今冬尤甚，這些日子村子裡不少男人還接了帶人進山的活計，正是後方空虛時。
劉長生覺得敏感時間還是把自己打扮得難看一點好。
少些是非，當然了，買新衣服也費錢不是？
將昨日吃剩下的糙飯放進已經燒好的淺淺熱水裡，看著臘肉沉吟片刻，少年終歸是決定狠心切下薄薄兩片丟進去一起悶著。
娘親說少年郎要多吃肉長身子，她是最博學的，照她說的準沒錯！
坐在門檻上的劉長生想起昔日裡娘親的諄諄教誨，一時有些出神。
直到香氣從鼻子鑽進肚子裡撩撥腸胃，他這才將已經將要燃盡的灶火熄滅，把飯盛進小盆一樣的大碗中。
再回到門檻上，少年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倒是絲毫不顧忌形象。
他與娘親在村子裡並沒有什麼朋友，雖說村子裡人心古樸，沒有市井醃臢，可那也是不涉及到什麼利益時。
一個美婦和一個不到三歲的孩童到來，很明顯涉及到了一些利益。
村子裡想弄死他，再占下娘親的男人不在少數。
可是在手握菜刀擋在小劉長生麵前不顧形象大喊大叫的女子麵前，這些人無一例外地畏縮了。
雖然這代價就是，之後他們母子倆在村子裡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伸出援手。
這份疏離感，在劉長生九歲喪母以後則變得更加致命……
筷子碰到碗底，將思緒引回，劉長生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巴上的油光，打掃起了戰場。
與野狗搶食也罷，在山上痛哭也好，終究是過去的事了。
到了收拾廚房的最後關頭，劉長生探出頭確認院子周圍沒人，這才打開了灶台一側的小酒壇。
酒壇裡是他所有的家當，共計四兩銀錢二百一十二枚銅板。
一邊點數這些老家當，劉長生嘴裡還在念念有詞：
「良田一畝二兩四百錢，中田一畝一兩八百錢，下田一畝九百錢……」
置田、蓋房、治病、娶妻、生子……這些都是娘親的交代，劉長生從沒有忘記的。
「可是娘啊，銀錢真是很難賺。」
劉長生本想如此嘀咕兩句，可是忽然想起了在城裡聽人說書時「舉頭三尺有神明」的言語。
到了嘴邊的話，也就成了「娘，我有好好吃飯，你和爹一切放心」。
「也不知爹娘到底聽見沒有。」
撓了撓頭，劉長生站起身來，打算去拾些木柴，順便看看村子裡有誰需要往城裡捎東西。
當然，這十七八裡路他不是白跑的，不論是柴火還是捎東西都有銅板賺。
背上竹筐拿上扁擔，劉長生才走出院門，就看見裡正在遠處來回踱步，富態的身子顯得頗為滑稽。
看見對方所在，劉長生想也不想就要朝反方向走去。
他家占的這塊地，這間房，是娘親當年在明白事理的老裡正手裡買來的。
如今時過境遷，那位劉長生叫過兩次爺爺的老人早就死去，這位「伯父」想到劉長生畢竟沒有根基便想著動些手段把房子收回去，給「兄長」做婚房。
劉長生自認不是什麼奸惡凶險的人，可也絕不是腦袋算不過數的笨蛋，當然不允！
娘親說過，除了喜歡的人麵前，對任何人都要分得清輕重你我！
自認為還算拎得清的劉長生並不覺得自己喜歡那人，便大踏步向不遠處的牛首山走去，身後的裡正卻著急了，也顧不得麵子，隻能趕上來兩步。
「賢侄！賢侄！長生啊……」
直到裡正喊出自己的名字，劉長生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臉好奇地看著富態男人。
裡正心裡怒罵幾聲小混蛋，不過想到家中的幾人，臉色不禁惶恐，也連忙和氣低聲道：
「賢侄不會還在惦記前些日子那事吧？那是你那兄長非要無理取鬧，我一直是反對的。人家真金白銀買的宅地，要回來算什麼？」
劉長生嘴角微撇，毫不掩飾眼神中的不信任。
從到這裡開始，村子裡就沒斷過盼著他死掉的人，他便是明白些世事道理，也懶得跟這些人展示展示。
到了這份兒上了，總不能再幻想著融入這村子了。
裡正眼見少年的表情，心知自己這番話算是一丁點作用也沒有，隻能嘆了口氣。
「罷了，這些年來是我缺了仁義，你不信也不怪你。」
「裡正有什麼事嗎？我還有活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