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巧戲鹽商（1 / 2）
夕陽西下，晚風拂拂。
落日的餘輝中，座落在九江郡楊柳鄉王家界亭的英山尖巍峨挺拔、氣勢磅礴。山脊上有一條唯一與外界相通的小道，像細繩樣垂下山間，守住山口這個「V」形的坳口，英山尖大寨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這險要的地方，盤踞著一個驚天動地的人物，他就是後來與項羽和劉邦一起，推翻秦王朝的九江王英布。
這時，一個身穿長袍馬褂的鹽商，帶著一個小夥計順羊腸小道爬了上去，在坳口的寨門前被兩個軍士卡住。
「站住！你們是乾什麼的？」一個絡腮胡子的軍士嚴厲地喝問。
「嗬嗬！不要緊張，我們是買賣人。」為首的商人連忙點頭哈月要地回答。
「是不是秦軍的奸細？」軍士上下打量著兩人。
「怎麼會呢？你們寨上缺食鹽，今日我應你們糧曹官之約，專門給英布大王送來了，你看。」商人從褡褳裡掏出一把鹽粒在手心亮了亮，接著掏出兩枚天圓地方的秦半兩，點頭哈月要地塞進兩個軍士手中。
瞎子見錢眼也開，兩個軍士佯裝謙讓一下就放行了。
英山尖大寨操場上三根旗杆高擎著杏黃、大紅、天藍三麵大旗，每麵旗上大書一個「英」字。商人抬頭看了看獵獵飛舞的旗幟，哼了一聲，轉身往翹角飛簷的天道堂走去。
天道堂坐北朝南，十二根紅漆木柱支撐著六開間的殿堂，翼伏的飛簷使屋宇象振翅欲飛的鳳凰。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的金絲楠木匾額，上麵龍飛鳳舞地題著「天道堂」三個榜書大字，字跡肥厚豐腴、高古拙樸。
這個鹽商是喬裝打扮的九江郡秦軍都尉蘇鴻聲。他聽說英布帶頭造反，反對秦朝，在英山尖招兵買馬，積草囤糧，特地化作商人混進大寨來探探虛實。
剛到天道堂門口，一個麵如鍋底的、蝸背蝦月要的老蒼頭迎了出來。「請問來的是哪方貴客，尊姓大名呀？」
「哦！我家住六縣，復姓宇文名劍波，是行走江湖的一個鹽商。」蘇鴻聲老練沉穩地應答。
「嗬嗬！歡迎！歡迎！」老蒼頭一躬身，一隻手在月匈前向天道堂畫半個圓弧。「請！」
蘇鴻聲落座後，老蒼頭就轉到偏房去，用三根手指頂起一扇月要磨，托上兩杯香茶回到大廳，杯中茶水一平如鏡，微波不興。「宇文客商請用茶，我們寨主不在家，今日是初一，他到皋陶祖廟進香去了，老朽招待不周，望乞恕罪。」
蘇鴻聲一驚，這山中真是藏龍臥虎呀！一個黑麵蒼頭竟力大如牛，那紅麵英布豈不力大如神？他內心嘀咕：「且慢！我要與他鬥法，壓住這黑麵蒼頭的傲氣！」他撮圓雙唇，手不出袖，一陣清風掠過，一杯茶水早吸進了肚裡，然後抽一方手帕揩揩嘴唇感嘆道：「哎呀！真是好茶，洗心潤肺，清香襲人！請問你是寨上什麼人呢？」
「稟告宇文客商，奴才是守夜的更夫。」
「寨主何時能回來？」
「沒留口信兒，讓我去問問公主就知道。不好意思，老奴告退了。」黑麵蒼頭轉過屏風退下。
不一會兒，裡麵傳來嬌滴滴的一串銀鈴聲：「哎呀呀！來了貴賓啦！」
蘇鴻聲連忙起身躬候，可久等不見公主出來。
「宇文客商來這高山孤寨有何貴乾哪？」忽然天道堂裡嬌聲繞梁。
蘇鴻聲環顧大廳，隻聽風聲折折像蝙蝠飛翔，卻了無人跡。「軍中不可一日無鹽，我今日來勾當勾當呀！」他從袖子裡扌莫出八顆櫻桃大的鹽粒，潑手一撒，隻見八道白光向四方射去，封死大廳。「請公主看看這鹽巴成色如何？」隻聽叭叭叭八聲轟響，片時八口青磚從牆上飛出去，露出一圈黑洞。
就在鹽粒出手之際，突然風聲不見了。不多時，隻見一個粉麵女子從粉牆上顯露出來，她身穿天鵝絨緊身烏紅長袍，一枝金色臘梅斜繡在前襟，花容月貌，儀態萬千。一手托著高高一摞東西，上麵蓋著一塊紅綢，綢子上麵立著一管雕花筆筒。她貼在牆上，麵帶微笑。「宇文客商好身手，鹽粒顆顆賽珍珠，現如數奉還。」說畢，將筆筒一搖，甩手撒出。鹽粒變成八支白箭，從筆筒中射出，出筒口約五尺後，箭光一炸，每支分出九股，形成七十二支響箭，向蘇鴻聲罩去。
「哎呀！奪命子母箭！」蘇鴻聲失聲驚叫，縱身一躍，猿臂一挽，掛上中梁。那小夥計幸虧如廁去了，不然就命喪黃泉。
接著公主一抖紅綢，裡麵是八口青磚，每口重五十斤。「這是你剛才的傑作，我使出無影輕功把它們收回了。」言畢，她用紅綢包住青磚，另一隻手往青磚上一拍，隻聽一聲悶響，八口青磚眨眼化成粉塵，她隨手一挽紅綢，兜住磚粉，不漏微塵。
「公主好身手！輕功蓋過大江南北。佩服！佩服！」蘇鴻聲落葉樣飄下中梁，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
公主在牆上一個空翻，團身一縮，化作一縷雲煙，從磚洞穿出去，大廳裡留下一串銀鈴聲：「宇文客商，姑娘要去籌備酒飯寢宿，少陪了。」
不一會兒，一個青麵小倌執鞭而入。「宇文客商，我家公主吩咐，時間還早，請你給點鹽巴，我倆先去馬廄，看馬口能不能洗一洗，然後請你去府上走走，老太太胃熱嘔吐，你下次送鹽巴，能不能順便從六縣帶些藥品來治療一下。」
「可以！」蘇鴻聲正想見識見識英府，起身跟小馬倌走出大廳。隻見屋後的楠竹鬱鬱蔥蔥。他早就聽說英布有左道旁門之術，善於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作為道上人，他有些不信，也想查個水落石出，以便日後交手有個防備。如果今日查查這楠竹林，看裡麵有無紙人紙馬，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嗎？就借故道：「老太太胃熱不需要什麼名貴藥材，隻要用竹茹煎湯服用就可治療胃熱了。」
「竹茹？什麼是竹茹？」小馬倌一皺眉頭，佯裝不解地問。
「就是竹筒裡的竹紙呀！言畢，隨手一挽，將一棵碗口粗的楠竹連根拔起，蛛網樣的竹根拱動地皮一丈有餘。
小馬倌道：「你那棵楠竹品相太嫩，竹茹的藥效不好。這棵是去年的竹子，早就退了白霜，竹皮老得很。」說罷，兩指一鉗，一棵缽口粗的楠竹被夾得劈啪作響，竹子炸成兩片，直貫竹梢，裡麵哪有紙人紙馬？全部都是竹紙。原來英布的邪術都是江湖訛傳的。
穿過竹園，一條馬道直通英府，奇怪的是門前被一口巨大的水塘截斷，塘邊無路，塘中無橋，不知如何過去。蘇鴻聲在沙場上滾過馬，藝高膽大，哪怕這點難事？他縱身一躍，雙腳點著塘麵的浮萍飄過塘去，鞋麵兒不濕，那輕功確實了得。他回頭望著小馬倌自言自語：「哼！你年輕氣盛有股蠻力，可有我這水托流雲的輕功嗎？」
小馬倌走到山邊，牽過兩匹青驄馬，像抓小雞似的一手提起一匹，輕輕一躍，提馬入塘，一人兩馬懸在塘麵上一尺有餘。他洗蘿卜菜樣把兩匹馬的八隻蹄子放在水中擺動，漂洗完畢，提馬越過水塘，牽入馬廄。
「你為馬洗蹄子乾什麼？」蘇鴻聲問。
「等會兒要為它釘馬掌洗馬口呀！」
蘇鴻聲對小馬倌的功力暗暗稱奇。兩人看過馬口來到英府。英府造得氣勢恢宏。英布模仿帝宮建成一進七重的殿宇，大有與秦始皇一比高下的氣概，足見謀反之心日久。可奇怪的是七重宮殿沒有大門，這高牆大院怎麼進出呢？蘇鴻聲是官場上的人，見多識廣，還從沒見過這種房屋。他左看右看，細細揣扌莫，心中「咯噔」一動，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掛上嘴角。心裡暗暗說道：「英布隻顧封門練功，誤了大局呀！無門無向犯了大忌：要知道房子無門，斷子絕孫；有門無向，家財敗光啊！再說，九重門為皇，七重門最多隻能為王，可門前水塘斷路，浸斷官脈，英布雖為曠世英豪，就是舉旗造反，功成為王了，最終還是牆頭跑馬，路徑不長！」不料蘇鴻聲這番暗語竟被日後的歷史事實所證實。
「宇文客商請稍候，我去向老太太稟報一聲。」小馬倌去井台邊操起水桶，挽起滿滿一擔井水，騰身而起，飛過屋脊，從天井鑽進英府，水桶不撒半滴水兒。
看著這七重宮殿，聽著飛簷上信鈴的叮當聲和馬廄裡青驄馬的嘶鳴，蘇鴻聲不禁謂然慨嘆：「英布啊！英布！你眼下隻是虎伏深山待風嘯，龍臥淺灘等海潮啊！一旦時機成熟，你必然會反出山寨，逐鹿中原。憑你手下的老蒼頭、公主和小馬倌，就能成就一番大業。我再闖英府已是畫蛇添足了。唉！亂天下者，英布也！」望著森然宮牆，他躬身而退。
蘇鴻聲雖有百算，但失著一算，他萬萬沒料到那黑麵蒼頭、粉麵公主和青麵馬倌就是紅麵英布。
二、古廟陷阱
楊柳鄉河邊官道上人流如織，熙熙攘攘。今天是二月十五日，祭祀的香客像一道溪流，向聳立在赤石磯上的皋陶廟湧去。
「駕！駕！」馬道上兩匹駿馬疾馳而來，急驟的蹄聲如急雨敲窗，揚起一溜煙塵，一對鮮衣華服的俊男靚女，意氣風發地抖著馬韁大聲吆喝著，人群紛紛讓開一條甬道。
馬上的男子是英布，他二十來歲，騎一匹棗紅馬，係紅帕包頭，著紅色緊身衣褲，披一襲黑裡紅麵大氅，亮一副紅色臉膛，吊雞血翡翠耳環，紮倒趕千層浪的紅色綁腿，整個人就是一團騰騰的火焰。他一勒轡頭放緩馬步回頭說：「吳小姐，你騎的草上飛在我的火龍駒麵前，速度要少一個身位，你可要甘拜下風哦！」
銜尾而進的女孩年方十六，騎一匹青驄馬，青布包頭，著青布箭衣，係青綠百蝶裙，蹬青緞軟鞋，就像雕刻在馬背上的一個碧玉嬌娃。她是鄱陽縣令吳芮的千金小姐吳碧瑩，前幾天從九江郡番陽縣過來，到姑姑吳慧琳家走親，與鄰居英布意氣相投，廝混得熟稔，兩人相約到皋陶廟進香，剛一上路就開始賽馬。她一聲嬌叱：「哼！英哥哥，你別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接地，吹破了天，我們再比試比試！」說罷，倔強地一嘟紅唇，立時粉頰上一朵鮮紅的喇叭花就綻放在三月的春風中。
「罷了！罷了！別爭強鬥勝了。前麵就到了皋陶廟。」英布和吳碧瑩並轡而行。
「我就好奇了，皋陶是哪路神仙，有這麼多善男信女進香朝拜？」吳碧瑩環顧著路上的信眾說。
「嗬嗬！這你就孤陋寡聞了。皋陶是虞舜時代執掌司法大權的法官，是華夏法製的開山鼻祖。你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最值錢嗎？」
「金子！」
英布搖頭。
「寶石！」
英布擺手。
「江山！」
英布鄙夷一笑。
「美人！」
英布輕蔑一哼。
「那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