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兩世（1 / 2）
去年沈言君高考壓線無緣本科，不甘之下進入這所復讀學校回爐重造，希望自己能夠在這個讀不好書便就不配稱之為「人」的世界，擁有一次成為人的機會。
他開智晚，直至升入高中才在學習方麵有所頓悟，等回過頭來想要努力一番時，卻發現已身處一所末流高中。
他的學校是上個世紀遺留的產物，曾經專供附近工廠的工人子女上學，不僅有高中部更有初中、小學部。
所謂雜而不精，辦學質量亦是如此，更要命的是校長著重發展初中、小學教育，將高中部視為棄子，任其野蠻生長。
這所學校的教學質量由此可見一斑。
至少這三年來他享受著與走讀小學生相同的待遇，早八晚五、節假均休，幾乎不曾高強度學習過。
所以沈言君從來不指望如此環境造就的自己，可以考過其他朝六晚十、刻苦三年的競爭者，他的失敗理所當然。
復讀的學校號稱軍事化管理，這也是當初選擇這裡的原因，過去的十幾年他實在太懈怠了，不經磨礪難成大事。
因為是一所私校，所以復讀費用高昂，而他的家庭並不富裕，僅僅能勉強負擔他復讀一次。
換而言之，這是他最後一次參加高考機會，為了自己的人生以及不辜負父母的血汗，這一次，他絕不能輸，也不敢輸。
似乎由於太過畏懼失敗，他即使成績排名前列、一本在望，還總在不經意間將事態向消極處思考。
——如果高考拉肚子怎麼辦？要是自己失誤怎麼辦？萬一…每每想到這些，他就會感到無比的恐慌與暗無天日的壓抑。
現在距離高考僅剩下三個月，明天必須早起，尚有編排滿一整天的課業亟待耕耘，而此刻他卻因夜晚的刺耳呼嚕聲無法入眠。
沈言君躺在宿舍的床上，腦袋混沌，雜亂的思緒瘋狂滋長。
時間的觀念在這場假寐中消磨殆盡，他已經不知現在身處什麼時刻了。
戴上耳機，讓海綿堵塞耳道、音樂鼓動耳膜，可無論如何遮掩，再輕微的噪響都被他的大腦無限放大。
他不會去怪罪誰，他知道失眠是都是自身問題，室友從來都是原來的室友，隻是他已不是原來的他，不能再像初入校園那會兒吃得香、睡得棒，神經變得過分敏感了。
一夜未眠，次日淩晨，借來室友私藏的電話往家裡通了個電話。
「餵，爸，替我向老師請個假吧，最近失眠嚴重，在學校有些熬不住，想回去休養兩天。」
「怎麼不直接向他請呢？」
「我請過了，他不準。可能要讓家長出麵他才會同意。」
「那好吧，我盡量。」
沈言君掛斷了電話，站在走廊的窗邊，望向遠處。
良久，手機才響起，「老師同意了，你去找他要假條吧。」從中傳來父親的聲音。
沈言君走進略顯昏暗的辦公室，來到那個滿臉胡茬，皮膚黝黑的人身前，他正低頭寫著什麼。
「來了？」片刻之後他停下筆，深深地看了沈言君一眼，麵色可見的不悅。
「嗯。」沈言君點頭回應，心中無奈嘆了口氣，橫豎不過一張紙罷了，何至於此呢？
「今天天氣不好，路上小心，注意安全，還有回去別玩太野。」男人張了張嘴，但沒再說什麼。
「謝謝老師，我會注意的。」從他手中拿過假條，沈言君離開辦公室，拿上早已準備的行李，頭也不回地向校門走去。
那天天氣不同尋常，天空陰雲密布，世界黯淡無光，氣氛十分沉悶。也是因為天氣的緣故，路上鮮有行人，隻有往來的車輛。
他獨自一人漫步在街道，仰頭感受微風吹拂，沐浴在異樣天氣產生的壓抑氣氛中，耳畔不時傳來汽車轟鳴，他有些憂鬱地開始思索人生。
人究竟應該為了追求自我而活，還是背負社會賦予的意義走完普通人的一生？權力、財富與試卷上紅色筆漬是否足以評判他的人生價值？
走在氣氛有些深沉的街道上，他鬼使神差地大著膽子買了包煙。他從來不抽煙的，甚至極度厭惡煙味，隻是他現在太煩了，因為聽說香煙可以緩解情緒。
動作生澀地打開煙盒，手指微微顫抖著夾著香煙，煙的頂端燃起火星，煙雲繚繞。猛地吸入一口，苦澀辛辣充斥口腔，順著氣管深入肺中。
「咳咳！」
刺激過於激烈，沈言君猛然咳嗽。
片刻之後心跳加速，眼球充血，視野也變得些許清晰起來。混沌的腦袋變得恍惚清明，還有一股股暈厥感令他身體不禁後仰。
幾口之後他鬱悶的心情並沒有得到緩解，反而開始惡心想吐，這令他有些心生後悔。
「…我是個壞孩子。」
他自責地把煙頭丟進垃圾桶，蹲在原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好受些。
他繼續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恍惚間如墨的天空，黑暗仿佛又濃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