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欲行天下（1 / 2）
月色正濃，池塘邊蟲鳴起伏，平靜的水麵上倒映著滿天星鬥，遠處的荒林中，不時有揮翅的禽影騰空，隱隱有獸吼聲傳來，又戛然而止。
古村四周黑影綽綽，巍峨的群山如同遠古的巨人般矗立在天地間，凝視著這神秘之地。
枝葉搖動，斑駁的古樹下，胤龍安靜的坐在池塘邊，他目光深邃，雙眸中點綴著寒星。
這是老頭子經常坐的地方，身下的竹椅自他幼時來到古村，就被扔在此處，飽經風霜卻沒有一點腐朽的痕跡。
離開了葉天圖的房間，胤龍一路沉默的來到了這裡。
他滿懷心事，靜靜的盯著池水發呆，腦海深處有記憶的片段泛起，在水中的月影裡浮現。
熊熊的烈火，慘叫聲，求饒聲，猖狂大笑的黑影，還有那烈焰中沾滿淚水的模糊麵龐……被自己封存多年的畫麵襲來，讓他心中抽搐，陣陣的窒息，。
「十六年了，該回去了啊……」胤龍眼中有淚，嘴裡喃喃道。
「是該回去了。」
胤龍猶自發愣，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聲音。
聞聲，胤龍猛地站起，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熟悉的聲音是誰，他苦笑著轉過身，道：「師父。」
咿呀！
一道雪白的獸影，從老頭子懷裡竄到了胤龍身上，被他一把抱住。
小獸天缺把腦袋伸到他的臂彎裡，蹭啊蹭的發出陣陣歡快的微嚶。
「臭小子，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師父。」老頭兒瞪了胤龍一眼，一腳把他踹開，自己坐到了竹椅上。
「說吧，打算怎麼做，又想偷著跑？」老頭兒翹著腳，對胤龍說道。
他有些乾癟的身體窩在椅子上，渾濁的雙目中內隱秀光。盯著遠空的一片烏雲，老頭子打了個哈欠，等待著胤龍的回答。
「果然，還是瞞不過您。」胤龍無奈的說道。
「哼！就你那點道行，在同齡人中逞逞威風行，你師父我活多大歲數了，從你帶那些人回來，我就知道你小子又動了歪心思。」
「師父，我不想等了，我要回去。」
聽到胤龍斬釘截鐵的聲音，老頭子收回了看向遠空的目光。一陣風吹來，繚亂的胡須隨風擺動，沾在了他嘴唇上。
「呸呸呸……」
老頭子口中吐沫星子亂飛，狠狠吐出了嘴裡的胡須，又用雙手沾了點口水，把胡子捋直。
他撚動著胡須，嘆道:「唉……，臭小子，你是耳背嗎？我剛才不是說過，同意你回去了嗎？」
「呃……師父，我認為你在逗我！」
「我沒空逗你，你都多大了，我還逗你，逗村頭陸寡婦不比逗你有趣？」
「村頭陸寡婦你打不過……」
「呔！你個臭小子，莫長他人威風，滅自己人銳氣。」
「師父，你又發癲了！」
「找死！」
本是一問一答，卻突然畫風突變，兩人鬥起了嘴。小獸天缺兩隻小爪子互相蹭了蹭，有些不以為意，它知道這才是兩人平時相處的狀態。
老頭子眼中怒火閃現，他從光著的腳丫子上扣出一大塊汙垢，又用手搓成泥球，揚手就甩了出去。
胤龍心頭一緊，慌忙間正要躲閃，卻見那泥丸目標竟不是自己，而是閃電般射向了遠空那愈來愈近的烏雲。
唳！
一聲悲鳴自天空傳來，那烏雲直直垂落向大地，胤龍運目一看，那竟是一隻翼展能有百米的荒禽。
聽著遠處荒林中傳來的樹木斷裂聲，老頭子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又自顧自撚起了胡須。
咿……呀？
小獸天缺吃驚的望著遠處，又瞅瞅坐在竹椅上的老頭兒，發出一聲驚嘆。
胤龍對這種場景早已見怪不怪，對於敢覬覦古村的荒獸，下場隻有一個字，死！
不過胤龍還是出了一身冷汗，這老頭子挺能演啊，剛才誤以為他又要像以前一樣教訓自己，原來隻是虛驚一場。
「唉……野了啊，什麼玩意兒都敢出來闖了。」老頭子望著荒禽墜落的地方，鄙夷一聲，說道。
「師父，我感覺你話裡有話」
「怎麼，你感覺為師我在敲打你？」
老頭子腳丫子著地站了起來，他微微佝僂著身軀，正色的看著胤龍。
「你和你妹妹流落荒塚十三年了，來時你七歲，靈兒才兩歲，七歲的你卻敢舍身救這個村子，我收你為徒，不僅僅因為你身體特殊，而是因為你雖然背負血海深仇，但還有一顆赤子之心。」
回憶起以往種種，老頭子有些唏噓。
難得的，胤龍在師父眼中看到了一絲溫情和慈愛，這個不著調的老頭兒竟然還有這一麵，胤龍肅立在旁，眼中也有了些許紅潤。
「我姬天養這輩子就收了你一個徒弟，我徒弟背負仇恨，當師父的能不管嗎？以往你偷跑出去，我攔你是因為你年幼心智不全，而且修煉還不到家。」
說到這兒，姬天養微微一笑，繼續道：「修行，修行，以困境打熬己身，以險地磨煉心智，這點你已經做到了。」
「你與村裡其他人不同，心裡積壓了太多東西，現在該是你問道紅塵的時候了，我還有什麼理由阻止你呢？」
姬天養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胤龍，眼中藏匿的秀光竟比這星空還要浩瀚明亮。
聞言，胤龍心中劇震，旋即熱淚盈眶。
居然是真的，苦熬十六載，十六載生死徘徊，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終於等到了師父開口。
他身軀顫抖，剎那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復雜的內心中亦有大喜又有大悲。
「把眼淚給我憋回去！「姬天養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