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深海·死氣·深淵(4000)(1 / 2)
天色漸暗,夜幕將至。
而安樂的情緒,則還是沉浸在方才那些記錄的情緒中。
《荒原遊記》的內容,看似隻是對事件的記錄,但也是一種禁忌知識。
它們在安樂腦海中翻湧,蠕動著觸須、爪牙,發出刺耳的尖嘯。
黑暗、幽深的事物,像是冰涼的液體從裂了條縫的水杯中,一點一滴的滲透進現實,鑽進安樂的腦海。
他仿佛親眼看見,一個無比可怕的存在,創造了這樣一片墓地。
墓地本身,就好像一隻活著的恐怖陰影,在荒原上漫無目的地遊盪。
一個又一個不幸的旅人誤入其中,埋下一件又一件或珍貴或尋常的事物。
然後……
然後呢?
安樂正要看見最關鍵的一些景象,但眼前的幻覺卻突然消失不見。
『連幻覺都要斷章?太過分了!』
安樂有點不高興。
他又心想:『創造這片墓地的存在,就是我之前看到的亡靈嗎?』
『不,不太像。』
安樂迅速否決了這種猜想。
不久前和他互相凝視的亡靈,可怕固然可怕,但沒有達到那種光是感受到氣息就讓他畏懼的地步。
反而令安樂升起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輕蔑和怒意。
『所以說,這隻亡靈,是在那之後誕生的家夥?』
比起這些問題,安樂更在意的,自然還是《荒原遊記》關於墓地的記錄。
「……不要進墓?」
在剛剛的幻覺中,安樂恍若聽到了一個衰弱沙啞的聲音,在聲嘶力竭的喊著這句話,像是要把心肺都撕裂一般。
充斥著痛苦與絕望。
讓人猜想,到底是在何等淒慘的境遇下,才會發出這樣的呼喊。
這似乎恰好印證了安樂先前的猜想。
他還想繼續往下看,可惜夜晚將至,隻能就此作罷。
「要來了。」
貓夫人話語帶上顫音,甚至還有絲絲的恐懼。
她看著天空,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可想而知,夜晚給她帶來了多大的心理陰影。
安樂沒有嘗試去做什麼,隻是平靜的調整呼吸,將自身的狀態保持在最好。
就貓夫人的說法,在夜晚的「懲罰」麵前,任何舉措都是無效的。
沒有一種方法能減輕那種痛苦。
他們唯一能做的,隻是調整心情,去迎接它的到來。
就連貓夫人懷中的黑貓小墨,都全身緊繃,毛發炸起,整隻貓蓬鬆了一倍。
像是對夜晚極其恐懼。
但這時,安樂卻是用餘光看見,一旁的甘香,卻表現得很平靜,像是根本沒意識到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
安樂不由得冒出疑問:『如果小甘香也沒進入過墓室的話,她是如何熬過這裡的夜晚呢?』
『是憑借意誌力,還是……』
還沒等安樂想清楚這個問題。
黑夜,到來了。
僅僅一瞬,安樂便能夠理解,為何無論是貓夫人、上杉光司,亦或是辛青儀,都流露出對夜晚的恐懼。
當那片漆黑湧來而後,安樂就好像徹底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原本的貓夫人、帳篷,就連會默默漂浮在他身邊的小小,全都消失不見。
與其說是「消失」,倒更像是安樂失去了對它們的感知。
他此時能感受到的,隻有黑暗。
視覺、聽覺、嗅覺……乃至於觸覺,都像是消融在溫水中的沖劑一樣,被溶解在這黑暗當中。
當所有的感官都被剝奪後,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安樂也很難形容。
但真要說的話,這就好像萬米之下的深海,沒有一絲陽光能抵達這樣的地方。
洶湧的水壓足以將人的內髒壓迫至碎裂。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仿佛……什麼都不存在?
然而,在最初的虛無後,安樂開始感受到,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某種東西……正在鑽出來?
還是好像位於深海中,在你以為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實則有數不清的怪異生物徘徊、遊盪。
它們有的長著無數條滑膩粗壯的觸足,柔軟卻堅韌的蠕動。
有的被畸形的甲殼覆蓋,肆意生長成不為人知的形狀。
有的早早的舍棄了感官的器官,變為隻沉浸於進食和繁衍欲求的生物。
而此時,安樂所感覺到的存在,卻比這些生物可怕駭人上無數倍!
安樂根本無法描述它們的形狀。
又或者,它們原本就沒有固定的形狀,隻是依托人們的想象和恐懼而呈現。
它們竊竊私語,悉索的爬行,蠕動、蜷曲著自己的觸須、口足,滿懷惡意的盯著安樂。
不隻是黑暗裡,還有諸多存在,從安樂的腦袋裡自行的生長、蔓延而出,出現在他眼前。
那些密集的眼球、詭譎的低語浮現。
揮著手的黃色小人跳躍著。
霧氣構成的人形影影綽綽,像是揣著手從麵前經過。
安樂曾經見過的諸多幻覺一齊浮現。
而且在這黑暗中,它們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實、清晰。
安樂甚至能看清眼球上的每一條血絲,聞到霧氣的氣味,體會到小人們在皮膚上跳躍的溫度和觸感。
「真是太可怕了。」
安樂用「真是」「太」兩個詞充分的表明了他的感嘆。
這些感覺是如此真實,連安樂心底的直覺都在不斷發出預警,似乎隨時可能被它們所淹沒、吞噬。
與此同時。
一股龐大到幾乎要超越想象的死氣,降臨在此處。
安樂本以為,在天幕上看見的,那來自宇宙、群星的死氣,就足夠浩瀚無垠。
但和現在一比,卻仍是無法比擬。
深淵!
當濃烈而陰森的死氣,依附在安樂皮膚上時,他所聯想到的隻有這個詞語。
那深邃的、永遠看不見底的深淵。
光是就這樣凝視著它,視線就會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仿佛靈魂都要被吸走。
正常人哪怕看不見死氣,也會因為和它們的接觸而通體生寒、頭皮發麻,以至於感到強烈的不適。
隻是……
安樂粗重的呼吸著,將空氣連帶著其中的死氣吸入。
那陰寒無比的氣息,似乎要將他的口鼻、乃至呼吸道凍結,像是在俄羅斯的下雪天室外狠狠的吸上一口。
抽這個,勁真大!
這種冰寒,不隻對肉體生效,還會對靈魂造成影響。
假如這份侵染不斷加劇,以至於把靈魂都凍結,那麼恐怕……會死!
安樂心想:『哪怕是我,也會死。』
可當空氣和死氣一起進入肺部後,安樂便不再感到冰寒。
反而有溫潤的能量,從他的肺部開始,借助血液傳遞到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