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爭寵(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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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仙君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哪怕下山給人種地劈柴殺豬帶孩子的時候也沒有。

因為他下山賺私房錢那好歹是易了容,並且化名「苟宗師」才乾的事情!

說句不知是令他歡喜還是憂愁的,其實鄉人對他扮演的「苟宗師」風評都很好,誇「苟宗師」結實強悍,給錢就乾,乾完就走,絕不糾纏。是個非常不錯的苦力。

他們唯獨就是覺得此人愛吹牛,動不動就說什麼「想我當年,我擁有上千個傭人。」「想我當年,我有數不清的財寶。」如此雲雲。

以及脾氣爆了一點,總揚言要砍人的頭,哄小孩也說要砍小孩的頭。結果東家一說要扣他工錢,他就隻能皮笑肉不笑地把嚇哭的孩子抱起來舉高高。

咬牙切齒地哄道:「搖啊搖,搖到奈何橋,孟婆叫我乖寶寶。」

等小孩破涕為笑了,東家轉頭不注意,他就磨著後槽牙小聲嘀咕一句:「等著吧!等楚晚寧不管你們的時候,本座就把你們這群刁民的家當全抄了!我呸!」

但這會兒不一樣,這會兒他又沒易容,也沒化名。

作為堂堂踏仙帝君,他外袍被薛蒙吐了一身,隻好扔了,現在單穿著裡麵一件簡素的交衽黑袍,毫無紋飾,簡直像個窮困潦倒的長工。

除此之外他還得把地麵收拾了。誰讓大家都睡了,隻有他醒著呢。

踏仙君一臉嫌棄地把喝醉了的薛蒙扶回了客棧客房,丟到了床上,然後扯過被子來隨隨便便地給他一蓋。

「都賴你這醉鬼!」

說著抬手淩空「啪啪」摑了薛蒙兩巴掌,回應他的是薛蒙的哼哼唧唧。踏仙君站了一會兒,隻覺得分外無趣,便出去了。

但他並沒有回屋子,而是重新問掌櫃買了幾壺酒,走到客棧的樓梯口,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悶酒。

一邊喝,一邊偷眼瞄楚晚寧的房間。

他故意敲敲打打,把動靜弄得很大,希望楚晚寧能主動給點反應。

可惜忙碌了半天,最後給他反應的是住店的客人甲,探頭嚷道:「你有病啊!」

踏仙君超凶抬頭:「你找死!」

客人甲萬萬沒想到外頭的居然是踏仙帝君,一怔之下,嚇得「吱」地一聲嚶嚶嚶縮頭鑽回了房去。

踏仙君翻了個白眼,叨咕道:「要不是本座如今脾氣好多了,你早被梟首了!你個刁民!」

接著喝酒,且越喝越悶,越喝越覺得委屈。

喝到最後,他恨恨地瞥著走道盡頭的那間客房——燈早已經熄滅了,楚晚寧根本沒來哄他,也不在乎他有沒有回去,居然就管自己這麼睡了!

踏仙君暗磨後槽牙,如果換成是墨宗師,楚晚寧早就好勸歹勸好言好語地來陪他了吧?

氣得厲害,又咕嘟咕嘟喝一壺。

薛蒙說他和墨宗師沒有區別,楚晚寧說他和墨宗師是同一個人,墨宗師自己也說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一個人不同的階段而已。

他們說的都不對!

踏仙君偏執且鑽牛角尖地想,就是不一樣的!看看楚晚寧的態度就知道了!憑什麼丟了他送的錦囊,隻留下了那個偽君子做的破布?

他們都騙他沒文化!騙他讀書少!世人都負他!

就連楚晚寧那廝也根本不在乎他!雖然是來無常鎮尋他了,可是一句好話也沒有,都不為丟掉他七夕之禮的事情向他道歉,他可是翻遍了書籍找了最喜歡的字句繡的錦囊,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不識好歹的東西!

喝著喝著,他也有些迷糊了,抱著扶梯木欄,滿臉都寫著「本座不高興」。

昏沉間,他似乎聽到哪裡的門開了,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他身邊停下。

踏仙君抬起頭,細霧般的燈燭光影裡,他看到那張錯恨了半生,癡念了十年,渴慕了兩世的清俊臉龐。

他怔了一會兒,對著來人,低沉地喃喃道:「楚晚寧……」

隻是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他便覺得心口好濕潤,無論是否被八苦長恨花掌控,他始終都對楚晚寧懷有最強烈濃重的欲。他的心髒像是被欲望浸濕,可除卻欲望之外,還多得是委屈,溫黁,傷心與喜愛。他難道就不愛他嗎?其實他心底裡對楚晚寧的意,從來就沒有比另一個人格下的自己少半分。

可他能怎麼辦呢,做了十餘年的傀儡,又做行屍走肉的活死人,八苦長恨挖空了他的血肉,他像一隻在黑暗中困頓了太久的惡龍,習慣了與孤獨為伴,與暴虐為伍,當塵世間的陽光再一次肆無忌憚地接納了他的時候,他其實是怕的。

他這條惡龍隻能凶神惡煞地嗥著,露出傷痕累累的卻仍然尖利的指爪,做出一副本座不屑與爾等為伍的模樣。

其實他知道他有多羨慕能夠重活一世的自己。

哪怕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實都擺在他麵前,哪怕所有人都告訴他,墨宗師就是你,你們本就一體,他也不肯承認,他梗著頭和整個塵世叫板。

說:不是的,本座和那個人不一樣。

其實他是在撒謊。隻因他曾在巫山殿夢回了太多次,夢裡自己從頭來過,夢裡人間有火,身邊有他。可一醒來,又什麼都消失了。

他躺在偌大的床上,周圍幔帳飄飛,他恨自己為何要醒,恨周公為何不把他的好夢還來,恨莊生為何不讓他的蝴蝶成真。

所以其實他每次嚷嚷著說「本座不是墨宗師!」的時候,就想著有誰來哄哄他,最好再抓來幾千個宮娥,每天對他喊上百八十遍「您就是墨宗師,您與他本為一體。」,那才安心。

「怎麼喝了這麼多。」

視野裡的楚晚寧蹙著眉頭,想要扶他起來,卻被他伸手一下拽落了。

「墨燃,你又發什麼……唔……」

他力氣極大地將楚晚寧擁著,不管不顧地覆上了一個濃重又激烈的親口勿。可當那親口勿漸熱切時,他卻又好像想到了什麼,刻意模仿誰似的,忽然又輕柔下來。

「本座也會的……」那纏綿著酒香與踏仙君憂鬱的親口勿中,他含混地呢喃著,「也不難。」

楚晚寧不知他在說些什麼,隻繃緊了身子。樓道口太空曠了,毫無遮掩,他生怕有人出來撞見這一幕,於是試圖掙脫,卻被踏仙君抵著壓在木欄處口勿地更深,而照踏仙君的做派,肆無忌憚地就在這樓梯口做起來也不是絕無可能。

可就在楚晚寧反抗愈盛時,踏仙君卻忽然一反常態地結束了這個親口勿。那雙黑到發紫的眼眸微微下垂,盯著楚晚寧濕潤的嘴唇,湊過去意猶未盡地親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忠犬討好飼主似的,再親一下。

楚晚寧:「……」

踏仙君一連親了三下之後,就不親了,盡管他眼睛看起來那麼濕又那麼渴,但是他仍是克製著,把楚晚寧擁進了懷裡。

他渾沉地嘆了口氣:「你說,本座是不是又夢了……」

那男人一貫囂張不馴,難得這樣帶著鼻音低聲地抵在楚晚寧的肩窩處。楚晚寧一怔之下,多少是有些明白了。

在這世上,無論是墨燃的哪一縷魂魄,何種碎片,他都是最了解他的。

楚晚寧抬起手,撫上他的肩背,似他還少年時那樣拍了拍,說道:「不是做夢。走了,跟我回房間。」

踏仙君昏沉沉地,倒也很固執,嘟噥著:「不睡。不回去。」

楚晚寧無奈道:「……你這又是在鬧什麼。」

踏仙君不高興了,踏仙君就鬧了,哼哼唧唧地,好像還很委屈:「你都把燈熄了,你也不來尋本座,你就是故意氣本座……」

明明這人才是上一世的人界帝君,可他喝醉了窩在他頸窩裡蹭的時候,楚晚寧竟生一種莫名其妙的錯覺,覺得踏仙君像貌美的後妃在吃醋爭寵。

楚晚寧為自己這瞬間浮出的念頭而感到一陣無言,最後隻得道:「還不是和你學的?是你自己以前隻有說熄了燈,不敢進來的人才會趁著黑溜進來。我給你留了麵子的。」

「……?笑話。誰要你給麵子。」半睡半醒間也很狂,「本座毀天滅地,有什麼是本座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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