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爭寵(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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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池初見的那天,由於場麵一片混亂,有些細節梅含雪現在回想起來已經記不清了。總之他因為口齒不清,講話費力又結巴,辯解不能,最後被極富正義感的死生之巔師兄們丟去了閻羅殿悔過。

推搡之間,梅含雪自己的外袍也丟在了妙音池。

他衣衫單薄,披著一頭淡金色的長發,大睜著碧玉般的眼,無奈地立在懸掛著「丹心可鑒,死生不改」的思過大殿內,實在是很委屈。

「放我出去……」

大家對待小流氓的態度都很嚴酷,沒人放他出去。倒是過了一會兒,有死生之巔的師兄過來給他送衣服,說是「少主給他的」,另外還送了他一本書。

梅含雪展開那衣服一看,是一件女弟子服。

再看那一本書,更絕,居然是一本《女德》。

「……」

說句實話,梅含雪從來都是個非常有容忍力的人,輕易不發火,但不得不說這一回他被結結實實地噎到了。

他知道碎葉城有碎葉城的風俗,踏雪宮有踏雪宮的規矩,蜀中有蜀中的習慣。比如他非常討厭吃豬肉,但出來前師尊明月樓就告誡過他們,人世百態,各有不同,你討厭的東西或許正是別人的心頭好,不要隨意去踩踏他人之愛,是謂尊重。梅含雪一直都很尊重別人——譬如他是絕對不會當著一個吃烤豬蹄吃的正歡的中原人的麵跳嚷著說「惡心」的。

盡管他內心是真的覺得很惡心,他也會彬彬有禮地給人家遞椒鹽。

然後回家洗一百遍手。

可是這位「少主」完全不懂得尊重差異,非但沒有「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覺悟,居然還送女裝和《女德》來羞辱他——

他不就是進錯澡堂了嗎?有什麼不能好好說,非要這樣粗暴地解決問題?

初出茅廬的異族人梅含雪想不明白,也不高興再想,在心裡惱上了。

是夜,天冷得厲害,他隻有一件薄薄的單衣,還沾了泥汙,盡管很恥辱,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最終還是把「少主」給他的衣服披上了。

至於那本《女德》,則被他毫不客氣地點來烤了火,火光亮起來的一瞬,梅含雪無不陰暗地在心裡想,今日之辱他已記住,如果那個「少主」犯在他手裡,那他一定要弄死他!

比較尷尬的是第二天早上。

按照明月樓給他們兄弟倆定下的規矩,這一陣子,一天是他以真麵目示人,一天則是他哥哥梅寒雪以真麵目示人。

梅寒雪聞訊來閻羅殿尋他,打算與他互換身份時,就看到他身著死生之巔藍銀色的女弟子服,鬆挽著金發,坐在陰暗的小角落裡。

梅寒雪:「……你這是什麼打扮?」

梅含雪答道:「哥,這是你今天該有的打扮。」

「……」

「來,我都享受了一整晚了,這衣服還挺香的。咱倆快換換。」

「梅含雪!」做兄長的怒道,「你又給我悶聲不響地惹了什麼麻煩!」

梅含雪有的時候覺得他哥真的太慘了,可能是運氣不好,每次他倒黴遭遇了什麼事情,最後收拾爛攤子的總是哥哥。

這一次也一樣。

如果說他披著女裝在閻羅殿烤了一晚上火已經很鬱卒了,那他哥受到「少主」的迫害則更深,因為按照閻羅殿看守的安排,他哥今日得外出去藏書閣擦拭書籍。

梅寒雪被迫穿上那件藍銀色的女弟子服的時候,梅含雪覺得他都快瘋了。

當弟弟的覺得「如果少主犯到自己手裡,一定要弄死他。」

當哥哥的聽完了事情的始末之後,替弟弟做了一個刪減,去掉了「如果」。

梅含雪森冷道:「你等著。我擦完書我就弄死他。」

然後就邁著小短腿到藏書閣去了。

當時昆侖踏雪宮有幾個囂張跋扈的師兄,也隨著明月樓來了死生之巔客居,這幾個人因為掌門偏愛梅含雪,所以看梅含雪非常之不順眼。其中有個最為猥瑣的,一聽說了梅師弟被死生之巔的人懲戒了,十分興奮,顛兒顛兒地就跑去了藏書閣看他的熱鬧。

這一看,發現梅師弟居然穿了一件女弟子服,正麵若霜寒地沉著臉站在小木梯上擦書,不由地大笑出聲,喚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來羞辱他。

「這不是梅師弟……哦不,是梅師妹嘛,你好美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怎麼招惹了死生之巔的人啊,這樣欺負你?」

「快告訴師哥是誰噗哈哈哈哈,師哥要去給那個人獻花!」

梅寒雪性格冷峻不愛廢話,被惹得煩了,直接就和這群人動起手來。可他畢竟還是太小了,許多招式都還沒有學,又是一個人挑一群人,最後還是被這些不可理喻的同門渣滓摁在了地上。

這些人不知道梅含雪乃是有孿生兄弟二人,因此怒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一天和和氣氣,一天又喊打喊殺的?要不要師兄給你治治腦子?」

「扒了他的衣服,他明明我們踏雪宮的人,穿什麼死生之巔的衣裳?」

廝打掙紮間,忽聽得刀鋒嗡鳴,一把雪亮的長彎刀已擲過來,猛地刺到了木製的地板深處!

「乾什麼呢你們!」

那群昆侖踏雪宮的渣滓吃了一驚,猛地散開去,轉過頭——

「薛、薛蒙?!」

一聽到這名字,梅寒雪立刻甩開垂在碧眸前的淩亂金發,驀地抬起眼來。

隻見在藏書閣門口抱臂而立的,是個半大的男孩兒。他生得眉目俊秀,容姿跋扈,穿著全套死生之巔的銀藍色護甲,束著馬尾,戴著黑護套的手指不耐煩地在環抱的臂腕處輕輕敲擊。

薛蒙沒好氣道:「在我死生之巔的地界欺負人,你們問我爹了嗎?問過我師尊了嗎?問過我了嗎?」

那昆侖踏雪宮的弟子諂笑道:「哎呀……這,這不是教訓一下不聽話的小師弟嘛……嘿嘿……嘿嘿嘿……」

「你這叫教訓?」薛蒙瞪大眼睛,指著梅寒雪,「你們這叫以多欺少恃強淩弱好嗎?」

「是、是……您說的對……」

薛蒙怒道:「還杵這兒做什麼?還不快滾!」

這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薛蒙再怎麼說也是掌門之子,他們哪裡敢招惹?立刻點頭哈月要,呼啦啦地作鳥獸散了。

薛蒙板著張臉,嵌著鐵皮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吱吱呀呀的響,然後他抬手,握住龍城刀,想以一個很高冷的姿態把它拔/出來,但是單手拔了一下,沒拔動。

薛蒙隻好十分尷尬地輕咳一聲,雙手用力,氣沉丹田,才將這柄和他差不多高的刀拔出了地麵。

還踉蹌往後退了兩步。

薛蒙:「……」

梅寒雪:「……」

薛蒙又萬分尷尬地咳了一聲,轉頭看向梅寒雪。

他並沒有認出這就是昨天妙音池的「流氓」,梅寒雪自然也不識得他。兩人互相對望了片刻,薛蒙見他金發淩亂,唇角帶血,衣服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看不出樣子了,隻一件昆侖踏雪宮特製的薄綃衣還披在身上,不由皺起眉頭。

「太不像話了。」

說著,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來,嘩啦一下蓋在了梅寒雪肩頭。

「穿上。」

梅寒雪披著衣服,抬起頭來,仔細看著這小孩兒的眉眼。隻覺此人生的並不像他的恩公薛正雍,一張臉龐小巧精致,鼻尖挺翹,杏仁眼黑白分明,顧盼間都是一股子天然的燦爛與傲氣。

他略有遲疑:「你就是……薛蒙?」

「是呀。」薛蒙洋洋得意的,「怎麼樣,我身手好吧?是不是覺得名不虛傳?」

那他確實就是恩公的兒子了。

梅寒雪正想起來道謝,卻聽得薛蒙哈哈笑著接了下一句:「本少主出山以來,還沒誰能打得過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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