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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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緝事廠坐落在皇城最東側、溜著城牆根的東華門。一座五進的大院子,門朝著皇城外頭開,進進出出的,都是東廠下屬的番子。

恰是初冬,院裡栽著的大片梅花打了花苞,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冬日裡,星星點點的嫣紅煞是好看。

東廠掌印太監、廠督段崇坐在正堂的太師椅上,手中端著盞香氣裊裊的六安瓜片。他看著花窗外頭的紅梅,笑著道:「這最漂亮的景兒啊,非得在最冷的天才看得到。」

陪坐在他身側的,正是東廠掌班吳順海,也是當年薛晏生母容妃的貼身大太監。

吳順海跟著笑道:「誰說不是呢?越是那眼看著煊赫熱鬧的啊,越不知什麼時候就要樹倒猢猻散了。」

他們門外的石階上,蜿蜒著一大片駭人的血跡,將潔白的積雪都染紅了,星星點點,像樹上綻開的紅梅。

小半個時辰前,那兒處死了一個人,生生剝了皮。那人直到皮全剝下來才死的,哀嚎聲半個東廠都聽得見。

段崇看了那血跡一眼,無動於衷地搖了搖頭。

「陛下還是信任那隻日日在身側搖尾巴的狗。」他說。「雖說咱東廠為陛下殫精竭慮,可哪裡比得上那日日侍奉在側的呢。」

吳順海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聆福。這幾年下來,東廠的權力被皇上分去了近三成,都給了聆福。從聆福、到他手下那群在宮中伺候貴人的太監,這幾年各個春風得意,反倒東廠門庭冷落,比前些年慘淡多了。

從前,東廠在宮中還有些貴人的勢力。宮裡的主子娘娘哪個家中不是在朝為官的,都指望著討好了東廠,才好網開一麵,辦事才能順利許多。

可如今,就連這些人,都巴結聆福去了。

而聆福分明還是不滿足。方才在堂前處死的那個,就是聆福安插在東廠的眼線。

吳順海笑著寬慰道:「公公不必著急。總是有路子的。」

聽到這兒,段崇垂眼喝了口茶,問道:「聽說,你那天派人去宮裡,找那位五殿下了?」

吳順海聞言道:「找了,也給他透露了屬下的身份。」

段崇笑了笑:「這孩子也是個可憐的。他怎麼說?」

吳順海道:「可憐歸可憐,不過總有些難堪大用的意思。」

段崇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吳順海說:「小魏子回來說,他雖感動,卻隻道要同屬下敘舊。小魏子問他是否有心復仇,他卻說無從下手,拒絕了他。」

聽到這兒,段崇笑了起來。

「這難堪大用,才是最大的用處啊。」他說。「咱們東廠自己的用處便夠用了,他若再多出些本事,日後還是咱們的麻煩呢。」

這話說道了吳順海的心坎裡。他連連點頭,說廠督英明。

「那,屬下便擇日去同他見一麵?」吳順海問道。

段崇卻是搖了搖頭。

「再等等。」他說。「讓小魏子仍舊日日去文華殿,從前如何,以後還是如何。」

吳順海不解了:「這……?」

東廠境遇分明已經十分艱難了。聆福虎視眈眈,宮中那位近年來煊赫起來的娘娘,也倒戈了。那位娘娘當年為了她父兄依附東廠,可是與東廠做了不少事,手頭也有不少東廠的把柄……廠督事到如今,為何還不著急呢?

段崇卻是搖了搖頭。

他將目光落在門外。階下站著個不過十歲的孩子,單薄瘦弱,神情卻出奇地冷漠。

剛才那人的皮,就是那孩子親手剝下的。他臉上還沾著血,此時卻鎮定自若地指揮番子們清洗血跡,像是門前不過殺了隻雞一般。

段崇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

「人吶,非得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才會對雪中送炭的人死心塌地。」他意味深長地笑道。

「隻有真到了那時候啊,這人,才會做你唯命是從的狗。」

——

君懷琅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這般篤定地說出這種話。話說出口,他才後知後覺地有些羞赧,垂下眼,就沒再敢看薛晏的眼睛了。

他心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沒有收回的道理,更何況自己心裡就是這麼想的,說出來讓他知道,也沒什麼不行的。

畢竟,他雖非體弱多病,但偶爾感染一次風寒,也很難快速康復。此番,也許是風寒並未好全,也許是重生帶來的隱患,但與薛晏無關,絕不能歸咎到薛晏的頭上。

君懷琅雖心下坦盪,但是薛晏一直沒出聲,讓他心中又有些不自在了。

不過片刻,君懷琅就有些捱不住了。

他垂著眼,清了清嗓子,故作冷漠地說:「總之,我的夢魘與你沒什麼關係。你隻管在這裡住著,與你無關的錯處,不必攬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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