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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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回到西側殿時,夜已經深了。

他一個人坐在燈下,把玩著手裡的那隻銅錢。

就是個普通的銅錢,平平無奇,上頭刻著「清平通寶」四個字,在燈下折射出晦暗的色澤。

但他卻顛來倒去地看,目光一直未曾從上頭挪開。進寶也不敢打擾他,隻偶爾瞥一眼他的神色。

隻見薛晏垂著眼,睫毛在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眼神平靜,目光卻又很深,讓進寶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於是進寶就偷偷溜出去,給他打洗漱用的熱水了。

不過他剛出去沒多久,就又折返了回來。聽到門響,薛晏抬頭瞥了他一眼,就見進寶站在門口,一副吞吞吐吐、猶豫不決的模樣。

「有話說話。」薛晏神色冷淡,將目光重新落在銅錢上,並不關心他這欲言又止是什麼原因。

「主子,鳴鸞宮外……小魏子來了。」他說道。「說有位公公,要與殿下相見。」

薛晏頓了頓,抬起了眼。

進寶哆哆嗦嗦地說道:「他說讓殿下從側門出去,萬不可引人注目……主子,莫不是……!」

他話說到這兒,已經要發不出聲音來了。

薛晏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怎麼嚇成這樣?」

進寶聞言,堅持不住了。他腿一軟,跪坐在地上,帶著哭腔道:「是不是奴才跟蹤他的事兒,讓他發現啦!如今叫主子出去,定然是要滅口的!主子還是別去了,隻當奴才沒傳這句話,要殺要剮,就隨便他們吧……」

說著,進寶嗚嗚咽咽地就要哭。

薛晏露出了無語的表情。他從桌前站起來,隨手扯過大氅披上,一邊穿,一邊往外走,路過跪在門口的進寶時,還踢了踢他的屁股,示意他擋著門了,讓他讓開些。

「多久之前的老黃歷了,能把你嚇成這樣?」薛晏一邊係帶子,一邊居高臨下地垂眼,俯視著進寶。「起來,哭什麼,這是好事來了。」

進寶正嚇得直抹眼淚呢,聞言淚眼朦朧地抬眼,就對上了他主子琥珀色的眼睛。

那雙眼,冰涼而冷靜,裡頭卻熊熊燃燒著權勢的火焰,以及兩分盡在掌握的笑意。

「……什麼好事?」進寶不解。

薛晏係好了大氅,抬眼看了一眼外頭深沉如墨的夜色。

他勾了勾唇,垂眼看向進寶。「不久以後,東廠廠督都要對你磕頭行禮,算好事嗎?」

進寶被嚇得肝都開始打顫了。

完了完了,主子這是被嚇出失心瘋了嗎!

他連忙膝行過去,就想把他那個已經開始說瘋話了的主子攔住。可薛晏已經抬腿,從他身上跨了過去。

走進了深沉的夜色中。

進寶沒看到,在走出門的那個瞬間,薛晏抬手,不動聲色地將握在手裡的銅錢,放進了心口的位置裡。

——

果不其然,正如薛晏所猜測的,在鳴鸞宮側麵空寂的宮巷中,站著兩個人,穿的都是普通太監的服飾。

他算來,這人也該是在這段日子尋來。

如今冬深了,本就天冷,宮人們都畏寒,就容易躲懶。再加上今天冬至,一半當值的宮人都放假過節去了,對於東廠來說,正是入宮來的好時候。

他沒提燈,直到走近了,那二人才看見他。伺候在旁邊的那個連忙迎上來,薛晏遠遠一看,就知道是小魏子。

小魏子迎在他麵前,躬身沖他行了個禮,笑道:「五殿下,您來了?吳公公已經在那兒等您了。」

薛晏往那邊看去,就見不遠處站著個老太監。

想必就是那個人了。

他母妃當年的貼身太監,如今東廠廠督段崇最得力的手下,吳順海。

薛晏的動作頓了頓,適時地擺出了一副近鄉情怯的姿態,接著便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那人麵前。

不等他開口,吳順海已經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麵前,聲淚俱下地磕頭道:「五殿下,老奴總算是見到您了!」

尖銳沙啞的嗓音,帶著淒惶的泣音,回盪在夜涼如水的宮巷裡,聽起來尤為淒愴,特別讓人動容。

薛晏懂了。

向來要拿捏一個人,總需有□□臉的,也要有唱白臉的,拉扯之間,才能將這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麵前的這個,就是專門負責用舊情綁住他,讓他覺得東廠對他情誼深重,那麼另一個,就是做後頭那尊寡言少語的大佛,來操控他,讓他按著東廠安排的方向走。

畢竟,他們是要將自己推上高位的,總會有不受掌控的風險。既然如此,就既需要威懾他,也需要用真情感動他。

不過是對著演戲,這對薛晏來說,再簡單不過。

薛晏一躬身,就扶住了吳順海的胳膊,嗓音有些顫抖,還帶著不知所措:「吳公公,您快起來,這是做什麼!」

吳順海堅持跪著,還弓著身要拿腦袋碰地。他越哭越傷心,又要壓抑著不引起他人注意,聽起來尤為淒愴可憐。

「奴才無用,是奴才無用啊!」吳順海哭著道。「讓小主子受了這麼多年委屈,奴才日後死了,哪兒還有臉麵去見容妃娘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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