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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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寶跑得飛快,頓時,西側殿中就隻剩下了君懷琅和薛晏兩個人。

君懷琅拿著卷尺,看著進寶跑遠了的背影,一時間有些詫異。

……怎麼走得這麼急,像是有鬼追著似的?

薛晏恰在這時,抬頭看向君懷琅。

他正站在門前,門扇敞著,窗外暖融融的陽光落下來,將他身邊浮動的塵埃都照得分毫畢現。像雲霧,又像輕紗,軟軟地繞在了他的周圍。

他這會兒神情有些空,讓他那過分冷清的長相顯出幾分小動物般的單純。那一雙眼,濃黑而通透,像一對剔透的曜石,經由上界仙長的點化,成了能勾人魂魄的精。

唯獨在看著君懷琅的時候,薛晏才會相信,世上有神仙。

因為麵前這人,總像是從天上不小心落到凡間來的。

薛晏難得地怔楞,手中握著書卷,無意識間,將書頁都攥得起了皺。

片刻後,他放下書,麵無表情地站起身來低聲道:「這奴才沒規矩,我這就去派人,將他捉回來。」

語氣冰冷得很,像是在刻意掩飾自己方才的失神。

聽到他這話,君懷琅回過頭來,連忙攔住他:「不必麻煩了,我去叫——」

他回身,正要將拂衣喚進來,卻又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路上琢磨著,有些話要對薛晏說。

淑妃要給薛晏做衣服,君懷琅知道,她是因著前幾日的事,覺得薛晏受了委屈,笨拙地想要補償他。

而薛晏如今,也算得上是淑妃名下的孩子。等到開了春,自己離開這裡,便要去江南。到了那時,鳴鸞宮中就隻剩下薛晏了。

薛晏性子清冷,淑妃又是別別扭扭、需要人上趕著寵著她的性格,想來到那時,兩人怕是會涇渭分明,互相都沒有交集,冷冰冰的。

君懷琅就想趁著這些日子,試著讓薛晏和淑妃親近些,等自己走了,也不至於讓淑妃覺得孤單。

薛晏站在原地,等著他的下文。

這些話,君懷琅覺得私下說更合適些。他停頓了片刻,對薛晏露出了個笑容來:「不用那麼麻煩。我知道怎麼量,我替你量了就行。」

說著,他拿著卷尺,走上前去。

薛晏聽到他這話,動作一頓。

他從沒有量體裁衣過,並不知道應當如何量身體的尺寸。

他自小生活在燕郡,又在軍營裡長大,扌莫爬滾打,與尋常士兵無異,自然沒有替他量體做衣服的丫鬟小廝。

從他被燕王送進軍營開始,他穿的便是統一做出的戎裝。也幸而拜他的血統所賜,他從小身量就高大些,除了開頭的兩年衣服不大合身之外,此後都沒出過什麼問題。

雖然如此,但他向來是野草般的性子,在哪兒都能活得自在。無論在什麼樣的環境裡、麵對任何他沒涉足過的領域,他都能坦然而鎮定地麵對。

但在君懷琅麵前,他忽然有些窘迫,甚至有那麼點自慚形穢。

對方是個錦繡堆裡長大的、芝蘭玉樹的小少爺,從小被嬌養著長大,自己卻有一身洗不掉的土腥味,還混著硝煙和血腥的氣息。

他眼睜睜看著君懷琅拿來紙筆,又將卷尺展開,細細看上頭的數字。

君懷琅離他很近,低著頭時,他能看見君懷琅烏黑的發頂。淺淡的木香,像方才繚繞在君懷琅身邊的飛塵一般,撩上了薛晏的鼻端。

他站在原處,心髒緊趕著跳了兩下,忽然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擱。

而君懷琅也隻是見得多、量慣了罷了,從未動手伺候過別人。他在薛晏身邊站定,便一心研究那軟尺去了,並未發現薛晏的異常。

「那日還多虧了你。」他一邊讀軟尺上的數字,一邊隨口道。「若不是你提出讓皇上搜查點翠的房間,想必到現在還沒人知道,姑母是為什麼一直沒有孩子。」

薛晏嗯了一聲,嗓音有點啞,並沒有接話。

他向來話少,君懷琅倒是並沒看出什麼不對勁。他看好了數字,便將軟尺拉起來。

他這才注意到,薛晏似乎比平日裡站得端正些,肩背挺直,像士兵在列隊。

果真是從軍營裡出來的,一行一立,都有種與常人不同的氣質。

仍舊沒發覺異常的君懷琅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了一聲,繞到了薛晏的身後,很自然地抬起手,將尺子的一端按在了薛晏的肩上。

他手下力道很輕,隻是將軟尺固定在薛晏肩頭,像蜻蜓的尾巴尖,輕輕在湖麵點出了一圈漣漪。

薛晏的後背一沒來由地一繃,被君懷琅按住的地方,像是被點了穴,抽了筋。

而君懷琅一邊拉尺子,一邊隨意開口道:「不過那天之後,姑母心情就一直不大好。再過幾日,文華殿便要休課了,到那時,你若無事,能否與我一同去正殿陪陪她?」

溫熱的氣息,正好能似有若無地落在薛晏的後頸上。

薛晏早年曾中過突厥的埋伏,挨過蠻子的一記毒針。那毒針取的是毒蜂尾刺上的毒,萃取而成,隻中一記,便會讓人半邊身子都陷入麻木,從而喪失應戰的能力。

當那溫熱的呼吸落在薛晏後頸上的時候,他脊梁一緊,感覺自己的脖頸上也挨了一記細小綿軟的針。

但毒針帶來的麻木,是綿密的刺痛,他的脖頸此時卻是一片酥麻,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癢意,在他的四肢百骸上都過了一遍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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