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忠義侯在書房裡左右踱步,臉色罕有的陰沉,負在身後的手緊握,新提拔上來的大總管古忠推開房門匆匆走進,額上沁著薄薄的冷汗。
「老爺。」
忠義侯三兩步走到他麵前,擺手道:「如何了?」
「大理寺內戒備森嚴,派去打點的人一個都進不去,黃大人閉府於後堂,也不肯相見。」古忠擦了一把汗,神情小心翼翼。前任大總管鋃鐺下獄,他這個臨時被提拔上來的,自然希冀忠義侯府不受動盪,自己的富貴能長久。
「區區一個寒門進士,還真把自己當東西了,若不是……」忠義侯咆哮的聲音戛然而止,陰鷲的掃了古忠一眼,手上握著的瑪瑙玉石轉了轉,「古粟的家眷安置好了?」
古忠連忙點頭,「已經送到近郊的莊子裡嚴加看守了。」
「等堂過完了,好好處理掉,免得古粟說漏過嘴,給侯府平生事端。」忠義侯淡淡吩咐,神情漫不經心得絲毫不像一句話便奪了幾條性命一般。
想起那兩個尚還稚嫩的孩童,古忠打了個冷顫,藏起眼底的膽寒,低聲應了聲『是』。
「派往西北的人還沒傳信回來?」忠義侯皺著眉,問。
古忠點頭,遲疑道:「老爺,西北官道山高路遠,又有大理寺的衙差護衛一旁,或許他們還沒尋到機會接觸大公子。」
「不過是帶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話,能有多難!黃浦素來善於審問,若是讓他察覺了那逆子在說謊,忠義侯府便難以輕易從這件事裡摘除出去。去了十天,怎麼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最多再過五日,這個逆子便會被押回京城,萬一出了紕漏……
「老爺,我派一批人去城外官道上等著,待一見到大公子的車馬,便尋住機會交代一番。」古忠急忙出謀劃策。
忠義侯不耐煩的擺手,心不在焉道:「宮裡還是沒有消息?」
古忠一愣,「陛下這幾日和太子殿下商量江南事宜,聽說不怎麼重視大理寺的案子,老爺,大小姐如今身份貴重,陛下看在小姐份上,定會將此時大事化小。」
想到女兒肚子裡懷著的龍種和那日趙福模糊的建議,忠義侯擺手讓古忠退了下去。
院子裡有些冷清,比起一年前熱鬧繁盛的府邸,忠義侯府如今已敗落不少。忠義侯眯著眼,總覺得有些不安。
大理寺戒備森嚴,派往西北的人了無音信,就連宮裡的昭儀也傳不出一點有利的話出來……難道這些真的隻是巧合?
又過兩日,任安樂起了個大早,著了一身簡單的儒袍,喚了長青和苑琴一起出去溜大街,這對於任府來說可是件稀罕事,苑琴將整理到一半的忠義侯罪證放下,陪著任安樂出行。
馬車行過長柳街,任安樂買了一盒新鮮出爐的疊雲膏,一籠狗不理包子,十來串冰糖葫蘆,樂和的吃著觀賞京城早街的風景,苑琴一夜未睡,麵上有些倦容。
「小姐,您在這條街道上已經來回逛了三遍了,您到底想去哪裡轉悠?」
任安樂瞧著天色,在軟枕上挪了挪月要身,吩咐:「走吧,去大理寺,給那位遲早白頭的黃大人送點心意。」
苑琴瞅了瞅任安樂手中大包小包的零嘴,打了個哈欠,「小姐,您倒是大方。」
「一家子老小都指望著我過活,我恨不得一個銅錢掰成了兩個用,心意到了就好,浪費乾什麼。」任安樂擺擺手,望著隱約可見的大理寺府衙大門道。
大理寺半月來門禁森嚴,達官顯貴一概拒之府衙外,但是任府的馬車隔得老遠一出現在街道上,便有衙差入府稟告,任安樂抱著埋過頭頂的吃食歪歪斜斜下馬車時,黃浦正理了理冠服,擺了一副肅穆端正的臉迎接她的到來。
甫一抬眼,見任安樂整個人被香飄數裡的零嘴掩住,黃浦嘴角抽了抽,咳嗽一聲,朝左右努力憋著笑的衙差滿含威嚴的望了一眼,忙不迭卷起袖子接過任安樂手裡的東西,「任將軍,今日怎麼……」
「秋高氣爽,我閒來無事,便來瞧瞧府裡的各位。」任安樂的聲音清朗而愉悅,毫不客氣將東西塞了黃浦滿懷,足下生風朝大理寺內走去。
黃浦抱著東西跟在她身後,短短十來個石階,硬是跑出了一身熱汗來。
大堂內,任安樂打開盒子,各式點心擺了一桌,朝黃浦招手道:「吃點吧。」
黃浦走上前,哭笑不得:「將軍今日這是怎麼了?下官即便清廉,養家的俸祿還是有的。」
倒也隻有這人敢直白的誇獎自己清廉,任安樂笑了起來,「我給你丟了個清水又不討好的衙門,自己享高官厚祿去了,覺著於心不忍,便來看望一二,大人未早生華發,仍然容光煥發,我瞧著欣慰得緊。」
黃浦聞言嘆了口氣,「將軍倒是說了一句實誠話,大理寺卿確實難為,但……」他麵色鄭重起來,「將軍當初一力在陛下麵前舉薦於我,為了將軍這份信任,下官也定要做好這一府寺卿。」
黃浦朝滿桌子點心瞧了一眼,「將軍今日前來,怕不是為了送這些東西,可是為了忠義侯之事?」他與任安樂共事數月,知道她從來不做無用功,今日能讓她親自前來的隻有忠義侯府的案子。
任安樂朝黃浦扔了一個贊許的眼神,道:「忠義侯府綁來的總管審得怎麼樣了?」
黃浦眉頭一皺,「他一心擔上罪名,死咬滅口之事與忠義侯無關,下官慚愧,至今無法從他嘴裡審出真相來。」誰都知道指使之人是忠義侯,可古粟卻偏偏橫了心抗到底,任是他向來鐵腕神斷,也沒有絲毫辦法。
「你能把大理寺守得如鐵桶一般,已是很好了。」任安樂開口,朝羈押嫌犯的地方望了一眼,漫不經心道:「我想見見這個古粟,不知瑜安可否行個方便。」
黃浦一愣,「將軍是想親自會會此人?古粟冥頑不明,下官看他已生了尋死之心,怕是難輕易撬開他的口。」
「無妨,試一試,也算盡了心意。」任安樂笑道。
見黃浦神情疑惑,任安樂道了一句:「我在晉南養了個怪習慣,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雖然那幾人遠在西北,但守著的也是我大靖國土,此案不明,咱們這些在京城享福的,對不住這些將士。」
想起半月前大理寺前跪滿府衙的邊關將士和青石板上至今都洗刷不淨的暗紅血漬,黃浦神情立馬肅然起來,他朝任安樂拱了拱手,「若是將軍有辦法解了此案,鍾將軍和本官一並欠將軍一個人情。」
任安樂擺擺手,起身行了兩步,道:「今日之事,乃我一時興起,還望瑜安不要對別人提及。」
任安樂雖貴為上將軍,乾涉大理寺審案總歸有礙名聲,黃浦當然明白,忙道:「將軍放心,今日下官隻與將軍品茶閒聊,其他事一概不知。」
任安樂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徑直朝古粟關押之地而去。
行過戒備森嚴的右堂和略微昏暗的長廊,牢房裡最裡麵一間關著大理寺最重要的嫌犯古粟。
陰森冷寒的鐵牢盡頭,突然響起輕緩的腳步聲,一步步敲在人心裡頭,如鍾鼓一般。
角落裡,古粟睜開眼,看著突然出現在牢房外的女子,微微一怔。
哪怕是王侯公爵,以黃浦的秉性,這件案子審完之前,都不可能私下見到他,這女子是……望著麵前人沉穩素雅的麵容,他心地一動,恐怕她就是那位一手將黃浦提攜至大理寺首位,如今已入主內閣的上將軍,任安樂。
「任將軍。」古粟站起身見禮,他在侯府扌莫爬滾打幾十年,縱使已經做好了丟命的準備,可有些人就算是死也不能得罪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