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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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寧十七年真的不是一個好年頭,但這一年的重要亦無人能夠否認。無論是科舉舞弊,抑或江南水災,都清了朝廷汙垢,一掃濁氣。如今隻剩帝家軍之事懸而未決,是以這次太後的壽宴便格外引人矚目,嘉寧帝甚至將宴席定在了隻有年節祭拜時才開啟的仁德殿外。

不同以往,這次壽宴的特殊意義使得賓客的身份更加矜貴和重要。各王公貴族,宗室皇親,朝廷大員,身著朝服,皆攜嫡妻前往。重陽門外的官家馬車自清早起就堵了半條街道,仁德殿外的宴席更是望不到頭,比新年之時嘉寧帝宴賞百官的場麵更加盛大熱鬧。

頭一晚下了大雪,整個皇宮銀裝素裹白雪茫茫,一清早兒,太監們就把仁德殿外的空地打掃得乾乾淨淨,彩燈高掛,一片喜氣洋洋。

仁德殿外的石階上設明黃禦台,禦台上龍鳳雙椅並排而置。往下一階,天子左手之下乃太子位,其次便是各親王皇子;太後右手之下為嬪妃公主位。石階之下的廣場上,長長的十幾桌是公侯大臣攜妻落座之處。

廣場中間搭了個戲台,上麵已有名角依依呀呀甩動袍角唱著戲詞。今兒太後壽宴,不可免俗地點上了一出八星拜壽。

此時,除了皇帝、太後與太子,已座無虛席。

緊鎖的昭仁殿大門外,韓燁著淺黃太子冠服,靜靜立著。一旁跟著的小太監聽見不遠處仁德殿若隱若現的戲曲聲,原地轉著不知所措。

這太後壽宴都快開始了,太子爺還杵在先帝崩逝的宮殿外乾啥喲!

韓燁立了半晌,倏然轉身朝仁德殿而去,肩上襲著的墨黑披肩摩挲了一地細雪。

太子入座,免了百官行禮。他朝石階下望去,任安樂一身正一品上將緋色朝服,大氣端方。溫朔端著一壺酒跑到她身旁,擠眉弄眼地笑,任安樂眼底滿是溫煦,兩人氣氛和融。他的眼在公侯世子中坐得溫雅安靜的洛銘西身上停留了片息,然後拿起桌上的酒慢慢品,麵容沉靜。

望著禦台上的空座,眾臣漸漸有些狐疑,已到正席之時,太後和陛下怎還未出現?

慈安殿外,嘉寧帝沉眼喝問一早被召進宮的太醫院院正:「太後鳳體如何了?」

方簡之行禮回:「陛下,太後娘娘無大恙,隻是一時急怒攻心,才會精神不濟,臣為娘娘開一副凝神的湯藥,休養幾日就好了。隻是今日的壽宴太過喧鬧,娘娘不宜……」

方簡之回的時候很是惴惴不安,普天同慶的大壽之日,太後卻不能出席參宴,著實不是好兆頭。但他話還未完,太後已經扶著蘇嬤嬤的手走了出來。

嘉寧帝皺眉,馬上迎上前,「母後,您多加休養就是,宴會不去也罷。」

「胡鬧,這是哀家的壽宴,宗親齊聚,百官拜見,哀家若是不到,皇家威信何在?」太後頭戴鳳冠,絳紅朝服上鳳鳴雲翔,襯得神情格外威儀。

她朝孫嬤嬤瞥了一眼,「就你慣會來事,一點小毛病也去驚動陛下。」

蘇嬤嬤惴惴不安,嘉寧帝見她神色有異,沉聲問:「蘇嬤嬤,太後最近的身體一直安泰,怎麼會突然急怒攻心,莫不是慈安殿的宮人伺候得不妥當?」

蘇嬤嬤剛欲開口便被太後打斷,「好了,此事等壽宴完後再說。皇帝,大臣們想必等急了,我們走吧。」說完扶著蘇嬤嬤的手徑直朝仁德殿而去。

嘉寧帝有些奇怪,卻也不願在太後壽宴這日拂了她的意,隻得跟上。

嘉寧帝和太後的盛裝出現使得眾人眼底疑慮頓消,一陣兵荒馬亂地請安後,太後和嘉寧帝高坐禦台上,和眾臣一起欣賞戲曲。

此時,八星拜壽已至尾聲,一眾戲者齊聚台上請安,和樂氣兒十足。

宮中久不見此般熱鬧,嘉寧帝打賞戲角後朗聲道:「今兒母後大壽,朕甚是高興,這是京裡最有名的東福班,聽說平日裡難請得緊,朕今日為各位愛卿借花獻佛,眾卿想聽什麼,盡管說來!」

嘉寧帝威嚴慣了,難得有這麼平易近人的時候,一眾大臣犯了傻,開始後知後覺地琢磨起該點什麼戲本才能準確無誤地迎合上心來。

嘉寧帝是個雷厲風行的皇帝,自然不耐大臣們個個凝神苦思,朝下座望了一眼,正好瞧見任安樂迎上來的眼神,手一揮:「任卿,你來自晉南,點一出好戲來聽聽。」

太後笑意吟吟的臉微微一僵,撥動腕上佛珠的手頓了頓,眼底神情難辨。

一眾大臣朝任安樂望去,見她不慌不忙起身,朝嘉寧帝方向抬了抬手,朗聲笑道:「陛下戎馬出身,微臣也是武將,不如唱一出沙場點兵吧,陛下覺得可好?」

眾臣心裡一咯噔,直嘆這任安樂著實是個二愣子,帝家軍的事讓皇家膈應得不行,你居然還要聽武戲?

果不其然,嘉寧帝笑容一斂,卻沒有反對,隻是朝戲台上淡淡道:「依任卿所奏,唱一出沙場點兵。」

安寧坐在齊妃之下,臉色肅然,盯著任安樂一眨不眨。

戲台上頓時響起鏗鏘頓銼的軍馬之聲,皇帝和太後臉色端凝,氣氛陡然肅了下來。眾臣顫顫兢兢地聽戲,不時瞅瞅那個聽得倍兒有精神的任安樂,嘆了一聲「莽婦」,簡直欲哭無淚。

直到半柱香後,連戲台上的青衣小生都遲鈍地感覺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視線太過詭異時,戲終於落幕了。這回嘉寧帝倒是魄力了一次,直接讓這群倒黴催的退了下去。

廣場上恢復了安靜,嘉寧帝適時的開口。

「眾卿,今日太後大壽,時值年節,朕欲大赦天下,惠澤萬民。」

「臣等恭祝太後娘娘壽與天齊,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臣起身,行禮歌功頌德。

這恢弘的聲音響徹在仁德殿外,整個皇城隱約可聞。

秋水閣中,帝承恩換了一套正紅宮裙,頭上佩著華貴精致的琉璃步搖,月要肩係著內廷前幾日送來的鳳佩,正在梳妝台前對鏡描眉。

「心雨。」她喚了一聲,侍女心雨從房外走進。

「替我把陛下賞的狐狸大裘拿來,我們該去仁德殿了。」

心雨站在她身後,未依言而動,反而拿起桌上的木梳,替帝承恩細細梳弄起長發來。

「心雨!」帝承恩皺眉,就欲起身,一雙手卻壓在了她肩上。這雙手很是熟悉,平時替她梳理頭發,整理衣袍,陪伴了她整整十年。但她卻從不知這雙柔弱無骨的手按著她時,竟能如此有力。

「小姐,您還是不去得好。」心雨輕輕解下她的頭飾,一件件重新放回梳妝台上。

秋水閣外不知從何時起安靜下來,空盪盪的,沒有半點聲音。

帝承恩兀然抬眼,鏡子中映出心雨的神情,她臉上少了一貫的唯唯諾諾,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剛毅冷冽。

帝承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有什麼感覺豁然開朗一般。

「公子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和您的約定自今兒起就沒了。從此以後,您便自由了。」

帝承恩手中的鳳釵落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鏡中的心雨,雙手攥緊裙擺,指尖刺進掌心。

「心雨,你在我身邊十年了,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自她被送進泰山起,身邊一直隻留著這個丫鬟,到如今才知道最信任的人竟是隱藏得最深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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