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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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寵妻錄(重生)》/嫵梵

晉江文學城正版獨發 — 202169

永安侯府,荷香堂。

此堂麵闊三間,臨菡萏池而建。

時逢初夏,荷風盈盈入室時,頗有明瑟曠遠之意境。

堂內的耳房處,置有一繪著蝶棲石竹紋樣的六扇圍屏。

沈沅正屏著呼吸,和丫鬟碧梧站在那圍屏後,二人恰能看見坐於主位的永安侯沈弘量,和前來提親的康平伯陸諶。

——「此事不宜再拖,還請康平伯回府後,早日定下同本侯長女沈沅的婚期。」

「這個自然,還請侯爺放心。」

先開口講話的人是沈沅的父親,永安侯沈弘量。

他如今剛過不惑之年,在朝中任工部尚書。

尚書一職在朝中雖是正二品,但是工部在六部之中,卻是排位最末。

在工部任職的官員,不如戶部的官員,能有機會撈到油水。

亦不及兵部官員掌著軍馬實權,更不及吏部的高官,直接便能伸手朝中大大小小官職的任免。

沈弘量雖有個可世襲的侯爵之位,但是在遍地都是王侯公爵的京城,沈家雖然算得上鍾鳴鼎食的清貴之家,但同地位煊赫的其餘勛貴世家比,總似是差了些氣候。

大祈朝如今的皇帝年幼孱弱,先帝曾為他留下了三名托孤重臣,其中一名重臣的權利,甚至可淩駕於六部之上。

可謂權傾朝野,隻手遮天。

這人便是今日登臨侯府的康平伯陸諶的五叔——陸之昀。

陸之昀如今在內閣位列首輔,數年前還承襲了其父兄的爵位,亦是地位顯赫的鎮國公。

小皇帝的生母陸太後,是陸家的嫡長女,陸之昀亦可被人尊稱一聲國舅爺。而小皇帝為表對這位權臣舅父的倚重,賜予他的加官更是諸如帝師、上柱國一類的超品之位。

滿京城的百姓,乃至勛爵世家都清楚一個事實。

如今這大祈朝真正的掌權之人,不是皇帝。

而是這位首輔大人——陸之昀。

沈弘量想讓沈沅嫁給陸諶的緣由,便是想讓沈家攀上陸家這層關係。

陸諶的父親陸之昐是老鎮國公陸鴻昂的庶子,陸之昐曾為祈朝戰死疆場,是員威名赫赫的武將,先帝因此在陸之昐死後,追封他為康平伯。

而陸之昐唯一的子嗣陸諶自是繼承了父親的爵位,他如今也與陸家分家,府宅則建在陸家私人園林韶園的西側,離他五叔陸之昀所住的鎮國公府極近。

沈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卻聽身側的碧梧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小聲寬慰道:「大姑娘,奴婢瞧著,這康平伯也算是個倜儻溫潤的世家公子,您若真嫁到伯爵府上,也不失為是一樁好婚事。」

隔著圍屏那層不密亦不疏的綃紗,沈沅並不能清晰看出陸諶的相貌到底幾何,但是卻也能辨出他五官的清俊輪廓。

聽罷碧梧的話,沈沅溫柔一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沈沅隻儀態淑雅地頷了下首。

她心中清楚,若不是庶妹沈渝和她的小娘於幾月前失蹤,父親才不會把她這個八字同沈家犯沖的嫡長女從揚州老家接回來。

竟還讓身為嫡姐的她,給庶妹替嫁。

她從揚州府到京城也沒幾日,還沒來得及熟悉侯府的環境,便要嫁給那與她隻有一麵之緣的康平伯。

正這般想著,荷香堂內的下人便來了耳房這處,對沈沅恭敬道:「大姑娘,康平伯邀您到待霜亭一敘。」

言罷,碧梧抬眸觀察了番沈沅的神情。

在婚前,未出閣的女子竟能與夫君在娘家的府中見麵,這事,多半是永安侯沈弘量屬意的。

沈沅嗓音溫淡地回道:「知道了。」

***

待霜亭被無數嶙峋奇石簇擁,周遭亦栽植著葳蕤茂盛的烏柏。

陸諶身著一襲月白直綴,站於翼角翻飛的亭下,遙遙觀之,可謂頎身秀目,氣質溫雋雅致。

「康平伯。」

沈沅恭敬喚罷,便款款行至了陸諶麵前。

這番,算是沈沅第一次同陸諶正式見麵。

陸諶的相貌可謂是萬裡挑一的清俊,他身上有著文人獨有的憂鬱氣質,舉手投足間,也散發著世家貴公子的淡淡自矜。

沈沅看清了未來夫君的長相後,心中卻是無波無瀾。

陸諶的態度也算謙謹,待微微頷首,道了聲「沈姑娘」後,便將那雙稍顯陰鬱的眼眸落在了沈沅的身上——

沈沅今日穿了襲天青色的對襟長衫,立領下的雲肩繡著清新雅致的團枝花卉。

她的膚色本就白皙,這淺淺淡淡的藍色更是襯得她雪膚烏發,大有一種冰肌玉骨的古典溫嫻之感。

陸諶的眼眸微斂。

復又定睛看了看沈沅的臉龐。

沈沅對陸諶毫不避諱的打量並不羞赧,卻還是下意識地微微垂了眸子。

沈家的大姑娘沈沅自幼被養在揚州,在當地也有著揚州第一美人之稱。

而今看來,她也確實擔得起這揚州第一美人的稱號。

甭說是揚州府,就說是在京城中,比沈沅還要貌美的世家女子,都沒有幾個。

那張芙蓉麵,遠看如重霧,近看若秋水橫波。

她的眉眼柔美而溫和,氣質端的是清雅的書卷氣,卻絲毫都沒有京城貴女身上常有的嬌氣。

沈沅是皮相和骨相都頂級的大美人,麵容和五官卻沒什麼攻擊性,甚至可以在她的身上品出,那份纖細又柔怯的脆弱感。

平心而論,沈渝的樣貌雖與她長姐沈沅有五分像,卻絲毫不敵沈沅的美貌。

可若說沈沅是溫嫻雅靜的。

那麼沈渝便是嬌艷明媚的。

二人各有千秋。

思及此,陸諶將復雜的目光漸漸收回。

沈沅很好。

她是個美麗又端莊的大家閨秀。

隻是她,不是他心中的那個她。

她不是他的渝兒。

***

陸諶離開永安侯府後,沈沅便同碧梧折返回了她們在侯府所住的院落。

這院落的環境幽微雅致,處處布置得精致考究,而這處院落的原主人卻是沈渝母女。

她二人從遠郊的寺廟遇上匪患失蹤後,這處院落便被閒置了下來。

幾日前,沈沅剛被接回京師後,便被永安侯的繼室劉氏安置在了此處。

雖說這院落住起來很是舒適,但是沈沅卻莫名想到了「鳩占鵲巢」這個詞,且一想到這個詞,她的心中也覺得有些發堵。

她母親的母族唐家世代都是做鹽商的,後來沈沅的舅舅唐文彬入了仕,還曾做到了揚州的知府。

唐家的家底富裕殷實,沈沅的性子雖然不嬌氣,但自幼也是被舅舅和舅母嬌養長大,吃食穿著也都是可著最好的來。

這冷不丁從揚州到京城來,難免會有擇床的毛病。

沈沅這幾日都沒有睡好,丫鬟碧梧看她精神不濟,便關切道:「姑娘,要不然您回拔步床裡憩上一會兒罷,這幾日您可真是辛苦了。」

想起陸諶看她的復雜眼神,沈沅隻對著碧梧點了點頭。

隨後便在碧梧的伺候下,卸下了有著精致刺繡的雲肩。

沈沅神情疲累地躺在了拔步床上,碧梧則細心地為她蓋上薄毯,又為她輕煽團扇,驅散著初夏的暑熱。

沈沅困意上湧的同時,腦子裡也不時冒出了「母家榮耀」、「媒妁之言」等猶如枷鎖般,禁錮著她的這些的詞匯。

她能明顯覺出,陸諶對她並無什麼好感。

而她對陸諶的情愫亦是淡淡。

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到底會如何,沈沅不得而知。

她隻期望,能與未來的夫君相敬如賓,那便足矣。

這般想著,沈沅終於沉闔下美目,漸漸入了夢鄉。

***

中原的樂器很有意思。

譬如嗩吶。

在十裡紅妝的送親隊伍中,它的音調可以高亢又嘹亮。

而在喪儀中,它的聲音又可以如泣如訴,盡言哀怨。

夢中的沈沅忽地置身在了花轎中,身著沉重的鳳冠霞帔,隨著侯府的送親隊伍,正緩緩地往康平伯府駛去。

隻是沈沅聽著這歡快的嗩吶聲,心中卻毫無喜悅可言。

夢境中的畫麵,陡然轉換。

沈沅披著鴛鴦戲水的大紅蓋頭,儀態端莊地坐在了她和陸諶的喜床上,喜褥下是數不清的桂圓和花生,寓意著早生貴子。

聽著喜婆和婢子們的祝福之語,沈沅在等待陸諶進喜房的這片刻功夫中,心中還是冉起了緊張的情緒。

六扇長窗透漏著玲瓏的如意雕花,「吱呀——」一聲,紅木門被人推開。

婢子齊聲喚陸諶伯爺,沈沅也漸漸屏住了呼吸。

俊美的新郎官穿著大紅的喜服,手持著玉如意,動作緩而慢地挑開了新娘的蓋頭。

世家聯姻的婚儀最是繁瑣,沈沅雖然有些疲憊,卻還是在蓋頭落地的剎那間,對著自己的夫主展顏一笑。

「官人。」

沈沅抬眸看向陸諶時,撞上的,卻是他平靜淡然,甚至可謂是冰冷的眼神。

那眼神,也讓她的心跳在驟然間,頓了一下。

但是沈沅很快便掩飾住了自己失落的情緒,隻是她唇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淡。

喜婆提醒陸諶道:「伯爺,您該與夫人飲合巹酒了。」

婢子已經抬來了檀木小案,上麵橫亙著用紅線互相連著的半瓢葫蘆。

沈沅嗅到了烈酒的氣味後,卻不知為何,眼眶竟是有些發酸。

陸諶淡淡地瞥了眼案上的合巹酒,隨後又將視線停駐在了沈沅的麵上,「夫人今日勞累,早些歇下罷。」

話音甫落,站於沈沅身旁的碧梧麵色一變。

待她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沅時,陸諶已經離開了喜房。

沈沅的柔唇微微啟合,終是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離去。

原來在夢中,今日不僅是沈沅同陸諶的成婚之日。

也是陸諶納貴妾的日子。

沈沅的庶妹沈渝歷經千辛萬苦,回到了沈家。父親沈弘量最是疼愛沈渝,對外一直聲稱,沈渝是同其母在遠郊的寺廟為家人祈福修行,這才沒有歸府。

所以縱然沈渝失蹤數月,沈弘量還是保住了她愛女的名節。

但沈渝回到侯府後,沈沅卻成了那個多餘的人。

沈渝嫁陸諶雖是高嫁,但她二人之間是郎有情,妾有意。

沈沅願意再將本屬於沈渝的伯爵夫人名分,再次歸還於她。

可陸諶的母親盧氏,卻不願陸諶再娶一庶女,更遑論這個庶女失蹤了數月,這其中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事,無人能知曉。

最後歷經周折,永安侯府和康平伯府達成了一致——

陸諶娶沈沅為妻,納沈渝為貴妾。

如此,陸諶亦可享受齊人之福。

她們姐妹之間也可互相照拂,這也不失為是樁美滿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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