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1 / 2)
章一
當遠處的雲層翻滾出一縷金芒,將灰暗天空破開一條縫時,謝齡緩慢嘆了口氣。
這是一座山的山頂。煙嵐繚繞,風中有幽香。謝齡身處的建築極富古意,占地麵積甚廣,樓宇相接,飛簷出雲,長廊回轉間,更有奇石怪樹相映。
若說宅院,格局太小,該稱呼為宮殿才對。謝齡花了一個小時才將這裡轉完,現在坐在某道門檻上,手搭著膝蓋,月要背端正到僵直的程度,表情很是麻木。
他不該在這裡。他該坐在工作室的數位屏前,抓著頭發咬著筆思考該怎麼改設計圖。
但不幸的是,在今天早上,他醒來下床的剎那,心跳突然變得劇烈,呼吸也格外困難,月匈口疼痛得仿佛撕裂。他是獨居,摔倒後就再沒爬起來過,忍受那種痛苦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終於徹底墜入黑暗的深淵。
——這大概就是猝死。
昨晚他的睡眠不足三小時,而在此之前,他已經連續熬夜加班半個月。
果然搞設計死路一條嗎?謝齡凝望天空許久,覺得照他這樣搞,真是死路一條。
雖然他生平所願就是世界不爆炸那麼我爆炸,可現在真「炸」了,還是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好吧,難過不止一點點,難過很大,但事到如今,也隻能接受現實。
他稍微活動了下腦袋,思考起一個關鍵問題——這是哪裡。他先前轉了這麼久都沒見到一個人,如果說死後要下地府,也該有鬼差來接引才對。
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眼下他穿著的是一身霽青色長衫,外罩一件有暗紋的紗衣,頭上戴了根玉簪,月要封上掛著玉佩,整個人古香古色古裡古氣。
難不成死一回還自帶換裝效果?謝齡麵無表情地在心裡嘀咕。
嘀咕之後謝齡做了一個深呼吸,手往膝蓋上一撐、站起來。
既然在這建築裡找不出答案,他打算下山看看。
走了一陣,風大了些,肆意地在袖管裡晃盪;天光依然不甚明朗,道旁草木上黏滿冷霧沾著露珠。按理說這天氣應該涼颼颼的,但謝齡沒有感到絲毫寒意。
四周還靜,除了鳥叫和蟲鳴,以及呼呼扯扯的風聲,再聽不見別的了。
不會吧,這山上就他一個人?謝齡四處看著,突然有點兒發怵。他步子慢下來,找了片開闊的地方,確定這裡基本安全,把某塊石頭上的落葉掃掉,坐上去思考人生。
忽而間,有個聲音從不知何處傳來,正正響在耳邊,道:「雪聲君,今年的弟子大會已然開始了,大抵再過一刻鍾便能出結果,宗主讓我來知會您一聲。」
這個聲音恭敬有禮,可緊跟著語氣變得低了,透出滿滿的猶豫和無奈:「宗主還道,雪聲君您這次不能再待在鶴峰上不露麵了,您可是咱們宗的招牌,哪怕下去收半個徒弟也好啊。」
收半個徒弟?你當時在超市裡買烤鴨嗎?你好這家夥給我來半個。謝齡無語吐槽,不過這人話裡的某些內容,也喚醒了他的某些記憶。
——鶴峰雪聲君,不是他前段時間看的一本小說裡的角色嗎?
這位雪聲君和他同名同姓,也叫謝齡。
穿書?還穿到了同名同姓的角色身上?謝齡腦中有了個大膽的猜測,表情嚴肅起來,抬手托住下巴,循著記憶裡雪聲君的人設,試探性地、端著語氣應了聲:
「嗯。」
這立刻印證了那人就是在對他說話,聲音染上欣喜之情:「您答應就好,弟子這就去回稟宗主!」
還真是和我說話!謝齡後背又僵直了,過了好一陣,等那聲音都不再傳來下文,估扌莫著離開了,才鬆懈下來。
他神情復雜地叨叨道:「可能還真是穿書。」
這書的名字叫《人間道》,是篇男主修真升級文,他前陣子上班扌莫魚看的,但由於領導分配工作又多又快,沒看完。他還看得很潦草,大多劇情都忘了,不過因為「謝齡」這個角色和他同名同音,記憶要多一些。
「謝齡」是這篇文男主的師尊,清冷出塵的人設,在宗門中地位很高,是宗主的師叔。而地位高,除了輩分因素在,自然還由於自身實力強大。
想到這,謝齡拂了下衣袖,閉上眼睛——他想感受一下修仙者的強大。
他學過吹奏類樂器,會調動氣息,於是開始氣沉丹田。
可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除了山間的風,蟲鳥啼鳴,和草木的清香,以及憋氣憋得很累外,他什麼都沒感受到。
可能是姿勢不對。
謝齡換了口氣,把手平舉,五指微屈,想象是在聚氣或者蓄積某種力量。
但拂過他掌心的,隻有一片從樹上落下來的細小葉子。
謝齡表情一下子垮了,沒好氣睜開眼睛。
「問題大發了。」他小聲說,「沒有這具身體的記憶,我怎麼放技能啊?」
「還是說修仙都是騙人的,這依然是個唯物主義的世界,不過是年代久遠了點,有各種各樣的門派……」
「不,我不信,一定是打開的方式不對。」
吐著槽,謝齡甩袖起身,抬腳往山頂走。他估扌莫著那裡是雪聲君的住處,裡麵應該有書籍可以研究。愛看修仙小說的人,誰還沒個仙俠夢?可剛走出數步,又想起剛才答應了那個人要去弟子大會。
聽那個人的說法,宗主希望他在弟子大會上收個徒弟。
弟子大會在一刻鍾後開始。
一刻鍾,也就是十五分鍾,這點時間,他連這座山都走不下去,更別談去弟子大會了!甚至於,他連這會開在哪都不知道。
謝齡舉目四顧,茫然了。總不好慢騰騰徒步下山然後逮個人問吧。
謝齡又甩了下袖子。這衣袖是窄袖,不過外頭的罩衫寬大,輕輕一甩,薄紗起落飄然。他眼神也跟著飄飄然然起起落落,落回地上的時候,做出決定,還是先回一趟山頂。
搞到技能說明最重要。
腳步繼續,速度比方才快上不少。
天光逐漸變亮,將彌漫在山林間的薄霧照散。鳥叫得更歡,嘰嘰喳喳不停,把樹枝踩歪搖亂。
這回謝齡無心賞景,但偏偏,有「景」來就他。
一道流光破空而來,直落到兩丈外。
是個異常英俊的男人。把他往外挪一挪、往街上一放,能吸引無數目光的那種。男人抿著唇看著謝齡,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說話。
謝齡趕緊掛上一副符合自己人設的表情——其實也就是板起了臉。
來者的臉比他擺得更癱,眼神幽深淡漠,黑發黑衣黑靴,除了月要封上的一塊玉扣,再找不出其他顏色。他逆在風中,整個人站得筆直,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劍。
如果說謝齡是清冷,那他則是冰冷。
謝齡猜這人境界一定很高,有點兒發怵,不過和男人對視的目光沒有閃爍,隻是手指悄悄動了兩下。
他稟著說多錯多的原則閉口不言,在心頭默數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