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仙女棒(2 / 2)
謝輕隨一頓,聽出他聲音裡一點點小孩子似的固執,忍住了想要上揚的唇角,心口軟塌得不可救藥。
手上這根已經燃盡了,他又點亮一隻,遞到陵瀾跟前,輕聲說,「對,叫仙女棒。專門,給比仙女還漂亮的小師侄的。」
這時,雨終於停了,謝輕隨就把衣袍掀了開來,又毫不客氣地把祭司服鋪在地上,拉著陵瀾坐下。
陵瀾轉頭嘗試著把這根仙女棒握在手裡,試了幾次,才握住,掌心感覺到煙火燃燒的響動。
薄霧漸漸散去,露出山下萬家煙火,漸次盛開。他眼裡映著人間煙火與燃燒的花火,心仿佛也跟著安靜下來,情不自禁地說,「真漂亮。」
而謝輕隨從始至終,都隻看著他,看著他像個容易滿足的孩子,認真捧著他唯一想要的仙女棒。
看他的眉眼在閃爍的花火中,如一寸寸挨著他所有所思所想而生的意中人一般,美如芳華之最,星河不及,萬物不及。他在心裡追加,「不及你。」
星河漫漫,星河之下,是人間。夜色已經很濃,山下的最後一點燈火也熄了,謝輕隨站起來,要帶陵瀾回去。
可陵瀾動作卻尤其慢騰,他察覺出來,「腳崴了?」馬上就蹲下來,「我背你。」
陵瀾沒動,謝輕隨一把把他揪到背上,卻輕輕捏住他腳腕,弄了兩圈,「我們去找大夫。」
陵瀾說,「不找大夫,找煙花販子。」
「腳都崴了,找什麼煙花販子。」
「到山下就好了,習慣性腳崴而已。」
謝輕隨不乾了,「腳崴都能習慣性,你平時是怎麼捯飭你自己的。」
他難得語氣嚴肅,陵瀾被他背著,又崴了腳,不能硬氣地下地就跑。許是物理條件受限,導致態度也難得有了一點氣虛,「跳舞跳的。」
他自覺失了氣勢,又說,「到山下就好了,你別囉嗦。」
謝輕隨默默無言,背著他一步一步走下山。
陵瀾趴在他背上,隨著他一步步走得平穩,頭頂星空稀疏,天空隻有彎彎的一小點月牙,像月亮吃剩下的一點餅渣。
背著他的背部很寬闊,謝輕隨的腳步平穩,有些崎嶇的山路,他也走得穩穩當當,好像可以背著他,一直永永遠遠地走下去。
這樣的平凡,他曾經渴望過嗎?不記得了。
陵瀾慢慢把頭靠在他肩上,隻接觸了少少的一點,淺嘗輒止,不能更多。他的額角處抵著肩骨,猶如能感覺到底下跳動的脈搏。
陵瀾的腳滑落一些,像是夜色太靜,他睡著了。謝輕隨撈起他的腳,很輕很輕地,繼續四平八穩地走。
已經很晚了,仿佛全世界所有人都睡了,仿佛隻有他們兩個人,還走在這個世間,這條無人的山路,隨著滿山落落的楓葉,慢慢地走,想要一直走下去。
他一直把陵瀾背到了客棧,放到床上,然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一離開,陵瀾就睜開了眼。
他在黑暗中靜坐了一段時間,推開窗出去。
綿綿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主人去哪裡?」
陵瀾:「取巫山神令。」
綿綿:「一定要這麼晚嗎?」
陵瀾:「……是。」一刻,也等不得,不能等。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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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輕隨靠在床上,一會兒想著陵瀾的腳,一會兒想著剩下的一天,半夢半醒,猶如做了個一半清醒的夢。
他走在一段全然陌生的地方。房屋街道,皆與他所見不同。
下過一場大雨,巷子濕滑,街上空無一人,隻有遠遠的,有幾聲野狗的吠聲。
他不知道怎麼,走到巷子的某個角落裡,他看到一個蜷縮的孩子。是很可愛,很漂亮,精致得不可思議的一個孩子,幾乎不像是人間俗世該擁有的模樣,隻是全身都濕透了。
他的手裡握著一把同樣濕透了的煙火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