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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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歧被嗆得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臉上從耳根紅到了脖子,不知是被嗆的還是因為別的。

「……修、修什麼?這話誰教你說的?」

沈黛也是說完才覺得這話不對。

嘴瓢什麼不好,偏偏嘴瓢這個, 這下好了,她覺得自己可以換個宗門生活了。

好在謝無歧見她臉燒得滾燙,也明白過來她這是說錯了話,便沒再讓她尷尬, 而是從躺椅上直起身, 看向她懷裡的功法。

「師尊是讓你找我來問劍修體修的事情吧。」

他給沈黛端了個椅子, 讓她過來坐。

「我也聽師尊說了,原來你是仙骨天成, 最佳的修煉苗子,這樣的體質,不用來修習師尊的劍法確實是可惜了。」

說著, 謝無歧引沈黛進了千秋殿內,他的洞府一貫隨性粗獷, 東西都放在好拿的地方, 不算亂,但也和整潔沾不上邊。

他在後殿裡翻找出他當年初初習劍時用的細劍, 這柄銀劍輕巧可愛, 他當時覺得娘氣其實很不喜歡,不過給沈黛這樣的女孩子用倒是正好。

「這柄回雪劍輕巧漂亮, 你現在還沒有本命靈劍, 平日練習用這柄劍剛好——小師妹,你乾什麼呢?」

謝無歧一回頭, 便見沈黛正蹲在地上替他收拾亂糟糟隨手扔的雜物。

聽謝無歧問, 沈黛頓住, 扭頭老老實實答:

「……對不起啊,隨便動了你的東西,但是……太亂了,忍不住。」

她一尷尬,就覺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剛好見謝無歧這麼大的洞府裡東西亂扔,就忍不住動手幫他收拾一二。

謝無歧見她還一副腳趾扣緊手足無措的模樣,覺得好笑,也跟著蹲下來,湊在她旁邊。

「果然是女孩子麵子薄,我都不記得你剛才說什麼了,你怎麼還臉紅啊。」

沈黛被他嘲笑,忍不住反擊:

「……二師兄,問心鏡裡你叫我姐姐,你不是也不許別人提嗎?」

謝無歧是真快忘記這件事了。

他一入問心鏡,見了其中景物,便頓時忘了自己身處何時何地,神識也融入了幻境中那個十二三歲的自己,那時候的他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在幻境中見了沈黛那樣身懷寶物卻看起來就沒心機的人,自然忍不住向她下手,說了那些胡話。

要怪隻能怪問心鏡的幻境太過逼真。

此刻被沈黛一提,謝無歧頗覺尷尬的咳了一聲。

不過他腦子轉得快,很快將話題又轉回她身上。

「我還沒問你。」謝無歧眸光灼灼,「問心鏡中映出的是修士自身的心劫,為何你當時是那副模樣?」

別說他那時是在幻境之中。

就算是在現實裡麵對麵的見了,謝無歧恐怕都不能立即確定的認出她來。

幻境中的那個沈黛二十多歲,正是女孩子最好看的年紀。

她個子長高了許多,身形倒是單薄瘦削得一如往常,雖然穿著一身寡淡的水墨色門服,眉眼卻因在屍山血海中沉浸太久,而暈得越發秀麗穠艷。

謝無歧此生見過許多漂亮皮囊,但那個身影映在他眼中,卻讓記憶裡的風姿毓秀全都模糊了起來。

「我……」沈黛一貫不太會撒謊,隻能半真半假地告訴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問心鏡中進入的是江臨淵的幻境,所以才會是那個模樣的。」

謝無歧聞言更是詫異:

「江臨淵的幻境?裡麵有什麼?」

沈黛含含糊糊:「就是打打殺殺……之類的,我也沒待太久,就破除幻境來找你了。」

謝無歧卻並不相信。

打打殺殺的心劫,為何會映出二十三歲的沈黛嗎?什麼情況下,江臨淵的心劫才會是長大以後的沈黛?

謝無歧默不作聲思考了許久,沈黛隻見他神色變換,從疑惑,到驚覺不對,再到恍然大悟,最後麵色陰沉,已是咬牙切齒怒急了的厭惡模樣,脫口便是——

「畜生!」

「禽獸!」

「江臨淵腦子有病吧!!」

沈黛:?

雖然不知道她二師兄想到了什麼,但好像應該不是什麼好東西。

沈黛接過回雪劍珍重地看了看,銀劍如霜雪,秀氣又鋒利,雖不像江臨淵手中龍淵劍那樣是頂級天階靈劍,但拿給她隻作為練習使用也算暴殄天物了。

「二師兄,那我先回去自己看看劍譜吧……」

不料謝無歧卻還沉浸在上一個問題中,眉頭深蹙地追問:

「你老實說,你在江臨淵的幻境裡究竟看見了什麼?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奇怪的事情?」

「沒、沒……」

「沒什麼你緊張什麼?」

沈黛緊張的和謝無歧緊張的根本不是同一回事。

她自己都沒有想明白為何江臨淵的問心鏡會映出前世光景,當然沒辦法跟謝無歧解釋,但她越是支支吾吾,謝無歧就越是對他的猜測深信不疑。

「以後別讓江臨淵離你太近。」

謝無歧沉聲囑咐,嚴肅得像個老父親。

「也不許和他單獨相處,知不知道?」

沈黛也隻能嚴肅答應下來,謝無歧這才滿意地放她走。

他看著小姑娘不過十三歲的背影,又想到江臨淵那正氣凜然的模樣。

——他遲早有一天,要宰了那個人麵獸心的東西。

*

純陵十三宗。

思過崖。

陸少嬰養好了挨鞭子的傷,就聽說了仙門五首眾掌門決定放歸謝無歧的事情,連忙來找江臨淵商議。

卻不想找了半天,卻是在思過崖找到的他。

這地方一日便能歷經酷暑嚴冬,實在不是正常人待得住的,平日隻有犯了錯的弟子才會被罰來此地,陸少嬰不知道江臨淵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大師兄!」

陸少嬰頂著一路風雪呼嘯爬上思過崖,看著在斷崖邊入定的江臨淵,大喊:

「你傷還未全好,要養傷也不能在這種地方養傷啊!」

風雪之中,江臨淵緩緩睜開眼眸。

他已在這裡待了兩日,酷暑高溫之後又是徹骨冰凍,此刻大雪幾乎將他整個人掩埋。

但他仍然能感覺到,自己靈府之中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戾氣繚繞。

那是心魔窺伺的征兆。

他欲在思過崖反省己身,破除道心,但那一縷戾氣卻並沒有那麼容易放過他。

陸少嬰隻當他這位師兄正在苦修,沒有深究,隻說:

「謝無歧被放出來了,你知道這事嗎?」

如今修真界內地位稍高些的人,誰不知道謝無歧的事?

他雖是魔族之身,卻長在修真界,由蘭越仙尊教養長大,且在神仙塚一役中一力劈開空桑佛塔,從封焰魔君手下救出了所有弟子。

謝無歧就像是一把快刀,明知他有傷人的風險,但若是握在手中劍指敵人卻又十分好用,因此鑒於他功過相抵,又有蘭越仙尊作擔保,故而隻是在他靈府中種下靈焰,如果他在未得許可的情況下擅自化身魔修作亂,另一頭的靈焰便會有所感知。

這已經算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但在陸少嬰看來,簡直就是縱虎歸山。

「我之前就覺得謝無歧那小子一肚子壞水了,但也沒想到他竟然是魔族,他接近師妹必然別有所圖,大師兄!我們得想出對策,不能讓師妹被他蒙蔽啊!」

入定的江臨淵緩緩睜開雙眸。

他長睫覆雪,忽然開口:

「你還記得那年的上元祭典嗎?」

陸少嬰正怒火中燒,不知為何他會提起這個,便問:

「是純陵十三宗藏書閣失竊那次?」

江臨淵望著前方遠山如黛,不知那時沈黛被他關在思過崖時,所看到的是否也是這樣的風景。

「是。」

陸少嬰也漸漸回憶起那件事的始末。

原本該守在藏書閣的弟子貪玩借口下山,沈黛知情未報,在藏書閣替他值守了一個時辰後自己也無故下山,最後導致藏書閣被焚毀,寶物失竊,被江臨淵罰去思過崖一月。

那個貪玩的弟子得知此事之後還求到他麵前說:

「小師姐是相信我生病了,所以才替我隱瞞的,都是我的錯,是我騙了她,害得她也要跟我一起受罰,二師兄你去求求大師兄吧,多抽我幾鞭子我也認了,但是這和小師姐無關啊……」

陸少嬰聽了也有些生氣。

到底是氣什麼他也說不明白,隻是咬牙切齒的將這弟子一腳踢出門外,又讓人送他去師尊麵前受罰。

……他為何要去求情?

她要是不濫好人,不那麼傻乎乎的誰的話都相信,這事跟她有什麼關係?

不過是去思過崖反省一個月而已,比起他大師兄挨的十鞭子已經輕鬆多了。

正好也讓她長長教訓,省得下次還要再隨便發善心。

「那一次,我雖罰她來思過崖,本意卻不是想懲罰她,隻是擔心師尊知道了會罰她更重,因此才讓她來思過崖暫避風頭。」

「卻沒想到,她那時身上的傷不是普通的傷,而是巨蟒毒液留下的,我將她一個人扔在此地,孤零零無人理會,她便隻能一個人剜肉療傷。」

陸少嬰全然沒料到還有這樣的內情。

他隻知道,沈黛他們一行人在山下遇到了巨蟒,宋月桃還受了傷,他那時一門心思都撲在宋月桃身上,給她請醫修,送補藥,忙前忙後。

陸少嬰此刻再看這落滿大雪的山崖,仿佛眼前還能浮現出遍體鱗傷的小姑娘蜷縮成一團,忍著劇痛為自己療傷時的模樣。

他記得那時沈黛從思過崖出來時還冷臉了好幾天,後來聽說衡虛仙尊將本要責罰她的三鞭罰在了江臨淵身上,她的氣才又很快消了,待江臨淵與往日無異。

「……是我們負了她。」

江臨淵眼睫半垂,聲音輕得仿佛一聲嘆息。

「她從前受了太多的苦,我們沒看見,有人看見了,她便願意心甘情願地跟著他們走,像當初信賴我們一樣信賴他們。」

陸少嬰沉默了一會兒,憤然道:

「都是宋月桃的錯。」

江臨淵抬眸看他。

「難道不是嗎?要不是她上山以後四處拉攏人心,從中挑撥,師妹怎麼會受這麼多苦!就說上元祭典那次,不就是她勸著師妹出去玩才被罰的嗎!」

想到如今沈黛去了一趟神仙塚便被魔族那些狗東西剖丹,苦修八年卻要從頭開始,陸少嬰就恨得牙牙癢。

他查不出宋月桃是魔族的線索,又整日看著宋月桃在他眼前晃悠,積怨深重,此刻更是將所有的怨懟都發泄在宋月桃一人身上。

「大師兄,你甘心看著師妹被那些人騙走,隨你好了,我是一定要讓師妹回來的!」

說完陸少嬰便拂袖轉身,匆匆奔著宋月桃的洞府而去。

江臨淵並未挪動一步,仍然盤膝坐在思過崖上。

大雪融盡,艷陽如火爐高掛,熾熱溫度中眼前風景都熱得幾乎扭曲。

江臨淵巍然不動地闔上雙目。

他麵如霜雪冷凝,清心訣念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幻境之中沈黛孤身浴血奮戰的模樣。

那年大雪,她牽著他的手一步步踩在雪地裡,說要護他周全。

如今她對他們卻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一腔孤勇全為護著旁人。

靈府中那團晦暗濃稠的黑霧不消反增,在他耳邊低語——

他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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