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1 / 2)
峰回路轉。
蘭越一開口, 昆吾道宮內的氣氛一時緊繃到了極點。
皓胥順著長階看到了站在盡頭的那三人,他也在昆吾道宮求學,自然知道蘭越仙尊和他兩個徒弟。
隻是, 他來此處一年多的時間,還從未聽說過蘭越仙尊的第三個弟子。
「死倒也不必。」皓胥望著蘭越,語調低了幾分, 卻也透著維護自家弟子的冷硬,「我方才親眼所見,是這位女修無故動手傷人,她打傷我弟子幾分, 我便還她幾分, 這難道有錯嗎?」
「但若是蘭越仙尊要偏袒自家徒弟, 您是昆吾道宮的師尊,而我們不過是來昆吾求學的弟子, 師尊的命令,弟子們不敢不從。」
皓胥這話說得圓滑, 將兩頭都堵死,無論蘭越是偏袒還是不偏袒,他都有自己的說法。
蘭越還未開口, 忽聽人群中傳來一個女子聲音:
「皓胥——不許胡鬧!」
宮泠月就在蘭越身後的人群之中。
她本不想看熱鬧,隻是聽前麵的蘭越仙尊說了個「皓胥仙君」,這才心道不好,連忙擠到前麵。
見他拔劍與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對峙, 被他護在身後的是一群狼狽的重羽族弟子,宮泠月都不用問, 便知道皓胥一定是為了護著同族而與別人起了沖突。
重羽族地位超凡, 本族弟子卻因仙脈斷絕而修為不高, 大家明麵尊敬,私底下難免有不修私德的弟子議論。
皓胥並非重羽族血脈,但自幼被重羽族撫養長大,護短至極,尤其見不得有人欺負重羽族修為低的族人,與人爭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對不起對不起。」
宮泠月連忙彎月要鞠躬向蘭越道歉。
「仙尊見諒,我師弟脾氣急,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我先替我師弟同您和您徒弟道歉……」
說完宮泠月又提起裙擺,匆匆跑到皓胥身邊忙問: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又同旁人打架?」
皓胥看著宮泠月的眼神很不贊同。
「師姐,你是我重羽族未來的族長,怎可如此隨意向旁人彎月要道歉?」
宮泠月柔柔嘆息一聲:
「我不是什麼未來族長,這話我已同你說過很多次了……先不說這個。」
她轉頭看向後麵一個淋了滿身酒的弟子。
「你說,發生了什麼?」
那弟子瞥了眼皓胥,又看了看宮泠月的臉色,有些支支吾吾:
「我們就坐在亭子裡閒聊,是那姑娘先動的手……」
皓胥也答:「我方才也遠遠瞧見,穀啟他們隻是在亭子裡說話,這位仙君從旁邊路過,二話沒說就動手傷人,若她劍氣再偏一寸,那碎片劃破的便不是穀啟的臉,而是他的眼珠子了。」
宮泠月聽取完自家弟子的話,有些半信半疑,因此轉頭想向另一方詢問事情經過。
不料轉過頭,瞥見一張明媚妍麗的容顏,宮泠月愣了一瞬。
雖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眼前的小姑娘也不是小姑娘了,但這身門服宮泠月還是記得的。
她有些訝然,半響才道:
「……是,閬風巔的那個小妹妹?」
沈黛點點頭。
這不是個適合敘舊的場合,沈黛從對方的隻言片語能夠判斷出,雖然宮泠月看上去柔弱溫婉,皓胥卻對她言聽計從,她應該是能主持公道的人。
「他們所說的都是實話。」
沈黛很乾脆地承認了。
此刻鍾聲響遍昆吾顛,試劍台和靜室上課的弟子們皆紛紛湧出,圍觀這邊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
不遠處的謝無歧與方應許見勢不妙,想要出言替沈黛解圍,卻被蘭越仙尊阻止。
蘭越微微笑道,輕聲詢問:
「這麼說,真是你先動的手?」
沈黛直言不諱:「是我。」
宮泠月反而輕輕蹙眉:「沈仙君,你並非是不講道理的人。」
四周聚集之人越來越多,兩人問到這裡,沈黛才一字一頓地開口——
「我知浮花島重羽族為除魔衛道,無數英靈赴死,居功至偉,修真界能有今日之安寧,重羽族先祖功不可沒。」
「但侮辱我閬風巔師門不過是無名小派,暗地裡罵我二師兄是邪物,還說我二師兄給宋月桃提鞋都不配——」
「這位皓胥仙君,若是你聽見有人在背後辱你師門,譏諷你師姐師弟,不知手中長劍忍不忍得下來,與對方好好講講道理?」
方才義正言辭要為同門打抱不平的皓胥,此刻沒了聲音,一雙鳳眸帶著銳利怒意盯著身後眾弟子。
重羽族弟子們紛紛縮著脖子,不敢與皓胥的視線對視。
「沈仙君。」
宮泠月見此情狀,也知是他們這邊的錯,肅然拱手,向沈黛見了禮。
「此事是我重羽族弟子口無遮攔,又錯上加錯,冒犯仙君,如今重羽族由我代行族長之責,我宮泠月代表重羽族向沈仙君,還有閬風巔道歉。」
她咬了咬牙,溫柔麵容上浮現出幾分不忍,但又很快藏了起來。
「此次冒犯仙君的幾個弟子,包括皓胥在內,也任憑沈仙君處罰,我絕無異議。」
皓胥露出震驚神色,不贊同地開口:
「師姐!」
「就當做。」宮泠月決心已定,秀目黛眉本是毫無鋒芒的溫柔內斂,此刻也不得不冷硬幾分,「就當做給你們的教訓了。」
一旁的謝無歧一聽這話,就心道不好。
他這師妹有個很不好的小毛病,就是吃軟不吃硬。
你若真刀真槍和她硬碰硬,她自是不會與你手下留情,但若是像這位宮泠月一樣客客氣氣地認錯,她反而心軟麵薄,完全忘了自己受的委屈,隻想著替別人考慮。
果然,沈黛見宮泠月長睫低垂,一如海棠垂枝,頓時收起了方才與皓胥對峙時殺氣騰騰的模樣。
「……教訓剛才已經給過了,宮姐姐,要道歉也不該你道歉啊。」
「你說得沒錯。」宮泠月聲音柔柔,卻能一瞬間將皓胥定住,「皓胥,你過來,同沈仙君道歉——還有你們。」
皓胥仿佛受了莫大屈辱,連牙關都咬緊,好似一隻被激怒的猛獸,沈黛都懷疑他下一秒要撲上來傷人。
但他最終也隻是挪到了宮泠月身邊,明明個子比宮泠月高出一肩,卻透出了點被壓一頭的憋悶:
「……抱歉。」
他飛快地說了這樣一句。
宮泠月又輕聲細語地開口:
「皓胥,誠懇一點。」
沈黛感覺皓胥的手背上都捏出青筋了。
「沈仙君,抱歉,是我未分清是非黑白,就動手差點傷了你,望沈仙君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後麵幾個字,皓胥簡直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宮泠月還是覺得他沒有發自內心地認錯,想要讓他再重說一遍,卻聽沈黛淡淡開口:
「皓胥仙君客氣了,我們還未打到最後,以你的本事,傷我恐怕很難。」
皓胥:「……」
沈黛語氣並不張狂,但就是這樣輕描淡寫,又理所當然的語氣,反而更加令人生氣。
眼看這事情就要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沈黛能忍,謝無歧卻不能忍。
「我竟不知,昆吾道宮何時取消了禁酒的規矩,都能堂而皇之的白日飲酒了?」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謝無歧蹲在地上,拾起地上的酒壇碎片細細端詳,還偏頭聞了聞那些弟子身上的酒味。
手肘撐著膝蓋的謝無歧看著這些瑟瑟發抖的弟子們,彎唇笑了笑。
「浮花島的酒果真香醇,是不是啊?」
弟子自知犯禁,支支吾吾漲紅了臉,半響才忽然醒神,指著謝無歧的鼻子罵:
「昆吾道宮裡最早帶酒來喝的人不是你謝無歧嗎!!」
就是他開了這個先例,還帶著那些從前在自家門派裡老實規矩的弟子也跟他一起犯禁胡鬧!
他好意思說別人!
唇紅齒白的少年揚唇一笑:
「有證據就去舉報我啊,不過現在可是我找到了你們犯禁的證據哦。」
他把玩著手中陶片,絲毫不擔心被割傷手。
……無恥!
「阿應,師尊記性不好,你還記得伏滄仙尊最近定下的門規裡,要如何處罰犯酒禁的弟子嘛?」
昆吾仙盟是為抵禦魔族而成立的,不同於各家修行道法、尋覓長生的宗門,規矩自然要更加嚴格。
方應許垂眸一本正經答:
「回師尊,犯酒禁者,按規矩應暫封靈力,打下昆吾,若能爬回來,便可留下,若爬不回來,便不必回來了。」
蘭越頷首:「那便依伏滄仙尊定下的規矩吧。」
皓胥握緊了劍柄。
不過還好,隻是爬山而已,重羽族弟子雖然不善修行,體魄卻尚可。
然而下一秒,讓他駭然大驚的一幕就出現了。
蘭越停在那些犯了錯的弟子們麵前,帶著如春風般和煦的微笑,用他那雙手看上去像是書生握筆的手,輕輕搭在兩個弟子的肩上。
然後轟然一聲——
地麵炸開了兩個巨大的深坑,兩個弟子隻覺得腳下一空,瞬間沒入了深不見底的大坑裡,連猝不及防的尖叫聲也很快被吞沒。
皓胥和宮泠月都大驚失色,匆匆上前查看。
皓胥更是當場怒急:「蘭越仙尊,這——」
「不會死的。」
蘭越笑盈盈道。
「隻是換一種方式從昆吾山腳爬上來而已,如果皓胥仙君覺得這樣不妥,我也可以將兩人撈上來,我們再來算算在背後非議同門,亂嚼口舌的罪名,如何?」
「……」
宮泠月將皓胥拉到身後。
「仙尊自有分寸,皓胥,不得無禮。」
說實話,宮泠月覺得蘭越的處理方式已經很好,重羽族族人靈力微薄,要是如純陵十三宗那樣挨鞭子,怕是撐不過兩鞭就要傷了根本。
現下這種方式,苦是苦了些,卻也隻是皮肉傷。
皓胥眼睜睜看著蘭越將重羽族那幾個弟子打入洞中,喊著「師兄救我」的聲音越飄越遠,月匈中怒火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