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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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

那幾個純陵弟子還從沒見過謝無歧這種人, 低聲罵了一句便坐下。

沈黛耳朵卻尖,聞言沉著臉起身:

「符止,你罵誰呢?」

被沈黛稱作符止的修士見沈黛開口, 顯然有些下意識的畏懼。

但轉念一想, 沈黛又不再是他們小師姐了 , 有什麼好怕的?

「還、還不是他先指桑罵槐, 我罵他有問題嗎!」

沈黛並未動怒,隻是平靜道:

「這時候你倒有仇必報,怎麼往日你在試劍台上輸了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沈黛到底也在純陵待了那麼多年,這些弟子是什麼樣的人她一清二楚。

「你——」

眾目睽睽之下被沈黛懟到痛處, 符止麵色青一陣白一陣。

「符止。」江臨淵嗬斥一聲, 「滾回來坐下。」

那弟子聞言隻好灰溜溜的坐下,不敢吭聲。

沈黛大勝歸來, 難得驕傲得下頜都抬高幾分。

謝無歧瞥了她一眼,眼尾彎彎,勾出數不盡的風流蘊藉,分明生了一張輕佻桀驁的模樣,手中匕首卻靈活翻飛, 很快將一整隻兔子切成塊裝入盤中。

「不錯, 師妹入門短短兩年時間, 看來已經學到我們閬風巔絕不吃虧的宗門精髓了。」

皓胥:「你們宗門的精髓就是這個?」

懷禎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世間因緣際會,吃虧未必是壞事。」

謝無歧:「那你的饅頭我就分給我師妹了, 正好我覺得我師妹太瘦需要補補, 你就吃點虧吧。」

肚子叫了一路的懷禎:?

「不過, 我倒是忽然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沈黛將饅頭還給懷禎, 問:「什麼?」

謝無歧意味深長道:

「從前我還真以為, 這些純陵的弟子們真被宋月桃耍得團團轉,個個將她當做明珠一樣捧在掌心,現在看來,和我想得倒有些不一樣。」

沈黛看了眼純陵十三宗那邊。

衡虛仙尊正與江臨淵看著常山附近的地圖,計劃明天的路線,宋月桃給兩人送去晚飯,她低垂眉眼地說了些什麼,看上去楚楚可憐,像是在示弱。

衡虛仙尊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接過了她那一碗湯。

旁邊有弟子還在寬慰她,讓她不必擔心旁人的汙蔑,師尊和師兄定會為她洗清冤屈。

沈黛咬了一口兔肉,肉烤得焦香,她一邊緩緩咀嚼一邊道:

「難道不是嗎?」

以她在純陵的人緣,沈黛覺得如果換成是她被指認成內奸,這些弟子最多唏噓一二,絕不會這樣信任她,寬慰她。

也就隻有宋月桃能有這樣的待遇了。

「你這樣想,說明你還不夠了解男人。」

謝無歧唇畔含著幾分笑意,眼神卻涼薄。

「皓胥,你師姐要是給你下廚鋪床,你會怎麼辦?」

原本看熱鬧的皓胥忽然聽到「鋪床」,差點將兔子連肉帶骨頭的咽下去。

半響,一張瓷玉般的麵容已憋得通紅。

「別胡說!我怎會讓我師姐做這些雜事!」

謝無歧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破,隻道:

「你看,要是真正重視的人,怎麼會願意讓她做這些粗活累活,就算阻止不了,也該幫把手之類的吧?」

沈黛眨眨眼,好像有所感悟。

謝無歧露出輕蔑譏諷的冷笑,一語道穿:

「你當他們好騙,被宋月桃迷得團團轉,實際上不過隻是因為宋月桃沒有觸及他們的利益而已。」

溫婉柔美的少女如春風和煦,在純陵仿佛一道絢爛美好的風景。

天冷了,會提醒他們添衣。

天熱了,會給弟子們備下冰涼的梅子湯。

宋月桃從不會像沈黛那樣責備他們,無論何時,她總是沒有絲毫陰霾的笑著,讓人見了歡喜。

四下安寧時,人人都願意欣賞享受這風景,可若是狂風暴雨襲來,眾人忙著躲雨時,哪怕再漂亮的花,也會變成躲雨人的腳下泥。

「你信不信?」

月光下,謝無歧的眼神有種洞察人心的力量。

「我們不妨打個賭,如果有一天需要在他們自己的利益與宋月桃之間做出抉擇,這些人裡麵,一定不會有一個人犧牲自己來保護她。」

*

翌日一早,整裝待發的隊伍翻過山頭,抵達了常山附近的城鎮。

此鎮名為臨霽鎮,因為地界偏遠,沒有什麼大宗門坐鎮,隻有一個梵音禪宗設在常山的昭覺寺平日替鎮民驅魔除祟,因此臨霽鎮並不繁華。

這是宋月桃寫在卷宗檔案裡的家鄉,陸夫人有意試探,便讓宋月桃在前麵帶路。

宋月桃仿佛不知道她的用意,心情頗佳地在前麵引路,指著鎮上那些小攤和商鋪娓娓道來。

這一家的包子皮薄餡厚,那一家賣糖葫蘆的小哥愛吹牛,就連圍坐在樹下下棋的老爺爺瞥見宋月桃,都訝異道:

「這不是宋家的姑娘嗎?都長這麼大啦。」

宋月桃盈盈回之一笑:

「嗯,爺爺身體還硬朗嗎?」

「硬朗得很。 」那老爺爺慈眉善目,又看向旁邊的沈黛,「這個就是小時候總是跟在你身邊的阿醜嗎?哎呀,阿醜真是女大十八變,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宋月桃的笑容凝固片刻。

「阿醜?」沈黛有些疑惑。

旁邊與老爺爺下棋的男子指了指腦子。

「老爺子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莫要見怪。」

說完他又對老爺爺道:

「什麼阿醜,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阿醜早就死了。」

「啊,阿醜死了。」這老爺爺似乎才緩緩回憶起來,「好像是死了,我想起來了,那一年,宋家的姑娘也嫁人了,嫁給了太守家的公子對吧?」

陸夫人聽到此處,已是心存疑慮:

「嫁人?這又是怎麼回事?」

開口的卻不是宋月桃,而是一旁的衡虛仙尊:

「陸夫人不必多心,此事我也知曉,當初我來此處除祟時,月桃確實差一點就出嫁了——沈黛,當年我們去平溪郡,你應該也有印象吧?」

被叫到的沈黛點點頭。

前世今生兩世的時間,有許多稀碎的小事沈黛已不太記得,但衡虛仙尊收宋月桃為徒的那年,她的確還有些印象。

那時她還未成為衡虛仙尊的座下弟子,隻是純陵眾多內門弟子的一員,衡虛仙尊欲帶幾個內門弟子外出歷練,讓剛被選為親傳弟子的江臨淵挑人同行。

機會難得,江臨淵自然挑了沈黛。

到了平溪郡調查一番後,衡虛仙尊發現邪祟並不入流,他便放手讓弟子們自行除祟。

江臨淵自然帶頭,沈黛那時也是幾個弟子裡最出眾的,兩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將豺狼精逼退至荒野山嶺之間。

伏妖隻差一步,奈何倒黴慣了的沈黛又在那時出了意外,也不知是哪個弟子沒貼牢封印的符籙,被沈黛經過時粘在背後,封印破開一角,讓豺狼精逃了出來。

沈黛萬分自責,不等其他弟子通知江臨淵,便自己追了上去。

不過也算誤打誤撞,沈黛雖不幸獨自迎戰妖邪,卻也救下了花轎裡即將被豺狼精拆吃入腹的新娘子。

那時的沈黛胡亂包紮了一下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便匆匆趕去花轎旁安撫裡麵的人。

她掀開簾子,望著裡麵哭得梨花帶雨,妝容糊了一臉的少女,從懷裡掏出了還算乾淨的手帕遞給她,讓她擦擦臉。

還怕自己胳膊上的猙獰傷口嚇著了對方,將手藏到身後,才對她道:

「別哭了,邪祟已除,你安全了。」

花轎裡的新娘子怔怔看著她。

這便是沈黛與宋月桃的第一次見麵。

之後,不小心放走豺狼精的沈黛回去自然挨了衡虛仙尊的一頓責罵,江臨淵知道當麵求情隻會火上澆油,等衡虛仙尊離開以後,他才掏出傷藥,將沈黛自己隨便裹在傷口上的布料拆開。

沈黛坐在欄杆旁,偏頭看著江臨淵給自己仔仔細細地包紮,就算聽他的數落也不覺得生氣。

她雙腳懸空,輕輕晃盪著,不遠處一身嫁衣的宋月桃追來了他們落腳的客舍,跪在衡虛仙尊麵前,說她不想嫁給太守之子,求仙尊可憐,收留她入仙門,哪怕是做個打雜的仆役也好。

她看著宋月桃磕破的額頭,憐憫道:

「這世道不修仙,唯有任人宰割的餘地,要是師尊能帶她走就好了。」

衡虛仙尊當日沒有立刻收下宋月桃,隻說平溪郡弱水之濱有一株仙草,采摘不易,要是她能摘得,便是有仙緣,他可以帶她回純陵十三宗。

沈黛聽到的時候替宋月桃可惜,因為她彼時也想摘得那株仙草獻給衡虛仙尊,作為他晉升元嬰中期的賀禮。

可任憑她怎麼努力,弱水之上,連根羽毛飄過也會沉下去。

沈黛剛到平溪郡的時候一連試了十幾次,就差和這弱水同歸於盡,卻也不能靠近水中央分毫。

然而衡虛仙尊這樣知會宋月桃的第二日一早,她便采得那仙草,雙手奉給了衡虛仙尊。

回純陵的路上,沈黛好奇問她是如何得到的,宋月桃卻隻是微微笑著,隨口輕鬆地告訴她,她最開始去弱水之畔也沒有想到辦法,但當她準備放棄,路過市集的時候見一隻小烏龜可憐,便花錢買了下來。

誰料那烏龜是弱水中的仙龜,為了報答宋月桃的恩情,便替她渡過弱水,采下仙草送給了她。

倒黴慣了的沈黛聽完這個故事羨慕不已。

這故事聽上去美好得像是寓言故事,想必之下,她在弱水之畔的那十幾次的嘗試傻嗬嗬的,仿佛一個笑話。

這時回想起來,從兩人的第一次見麵開始,宋月桃的好運氣就已經初露端倪。

沈黛簡單的將此事與陸夫人解釋了一番,衡虛仙尊又補充:

「當日月桃直接同我們回了純陵十三宗,這臨霽鎮收養她的一家待她並不好,便沒有知會他們,鎮上的人隻以為她嫁去了平溪郡,並不知道她已入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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