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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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命台上的江臨淵遙遙看著台下的沈黛。

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沈黛的表情,但方才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真切。

除非他死。

否則,她永遠也不可能原諒他。

「……師尊。」

躺在審命台上不能動彈的江臨淵食指微動。

他的指節泛白,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從地上極其緩慢地爬了起來。

「我說了……我很清醒。」

他的小師妹,也一樣的清醒。

在聽到沈黛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他便知道——

她記得。

前世發生的一切,她已經回想起來了。

那些愛恨情仇,並沒有隨著這一世的重生而煙消雲散。

她絕不可能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再回到從前純陵初遇,她牽著他的手,亦步亦趨走在雪地裡的時候。

重霄君聽完沈黛的話,也輕輕頷首:

「審命台上,是非人斷,生死天定,沒有旁人來替的道理,沈黛所言沒錯。」

江臨淵收回在落在沈黛身上的視線。

他望著重霄君,聲音很輕,咬字卻帶著決絕之意:

「還有……五鞭……」

「繼……續。」

衡虛仙尊五指緊攥成拳。

剜心鞭不傷皮肉,隻傷心脈,每一鞭抽在江臨淵的身上,都會將他護住心脈的那股力量驅散幾分。

一鞭……

兩鞭……

四周皆一片死寂,整個山巔回盪的都是剜心鞭破開空氣抽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審命台下,有不少看熱鬧的弟子都在偷看沈黛的臉色。

少女姿容妍麗,卻並非那種咄咄逼人的美貌,即便不笑的時候,也天然帶著幾分清冽自然的溫和。

然而此刻,眾人再看著她時,無言中更多添了一份敬畏。

「師尊,你方才不該問師妹的。」

方應許察覺到了四周眾人對沈黛的打量,有些無奈地嘆息一聲:

「師妹這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前師門如此不留情麵,等日後傳出去,必定會受人非議……」

「我不怕。」

沈黛很快答。

「哦?這些人在背後說你心腸歹毒睚眥必報,你也不怕?」

沈黛抬眸,毫無畏懼地望著他道:

「隨他們怎麼說,心腸歹毒也好,睚眥必報也好,不管他們在背後如何說我,要是被我當麵聽到,我聽見一次,揍他們一次就好了。」

方應許失笑,又看向謝無歧。

「你教的?」

謝無歧一臉無辜:

「這怎麼是我教的呢?顯然是我們師妹天賦異稟,自學成才,已然是領悟到我們逍遙道的幾分精髓了。」

沈黛聽得出謝無歧這是在故意逗她開心。

不過她也並不是在逞強,從前她費盡心思想要做一個討人喜歡的人,做了她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卻反而並沒有人領情,可見她就是天生在討好人這方麵沒什麼天賦。

而現在,旁人的看法對她而言實在是已經沒什麼要緊的了,那些不相乾的人喜歡她討厭她,都不重要。

她隻在乎這些真正對她重要的人的想法。

很顯然,他們是絕不會因為沈黛方才對純陵眾人的態度是心腸歹毒睚眥必報。

蘭越從謝無歧手裡蜜餞盒子裡取出一顆,笑眯眯地放進沈黛嘴裡,溫聲道:

「你今天做得很好。」

「無需理會旁人的想法,這世上隻要有人,就少不了背後的議論,隻有庸人才不招妒忌。」

「聲名榮耀,不必刻意去求,有時候時機到了,這一切反而會自己找上門來。」

蜜餞的甜意化在舌尖,蓋住了一絲苦意。

沈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最後一鞭落下,衡虛仙尊終於陰沉著一張臉登上審命台,他的腳步有些失了往日的沉穩,試探江臨淵鼻息的時候,手指有些許的抖。

下一秒,他麵容稍緩幾分,沈黛一看便知,江臨淵還有一口氣在。

「是非人斷,生死天定。」衡虛仙尊望著重霄君,冷聲道,「既然天命認為我的徒弟命不該絕,我可以將他帶回純陵十三宗了嗎?」

重霄君還未開口,便聽蘭越慢條斯理地開口:

「十洲修真界千百年來,還未有人能受了這樣重的處罰,還能留有一口氣在的,看來果然是命不該絕。」

衡虛仙尊扶起江臨淵,感覺到蘭越話中有話,因此蹙著眉等著他的後半句。

果然,蘭越又微微笑著補充:

「不過既然入魔,便要好好待在應該待的地方,如果被發現他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就不要怪旁人幫他絕一絕這條命了,衡虛仙尊,你說呢?」

話中的警告之意再明顯不過,審命台四周的修士已經在空氣中嗅到了硝煙的氣息。

衡虛仙尊麵色如陰雲籠罩,似有狂風暴雨將要襲來,在他眼中凝成了深深恨意。

「蘭越仙尊,這話我也該回敬給你的徒弟謝無歧。」

「心魔不是不可除,而你的徒弟謝無歧生而為魔,有一半魔核,雖說仙門五首如今有共識,隻要謝無歧的劍指向敵人,他還能在十洲修真界有一席之地,若有朝一日他調轉鋒芒,劍指正道修士,那麼謝無歧,亦將人人得而誅之!」

沈黛忍無可忍,上前一步,疾言厲色道:

「用不著衡虛仙尊操心。」

「若我師兄做出那等濫殺無辜的妖魔行徑,不必等旁人,我們閬風巔會自行清理門戶,絕不會像有些宗門一樣,門規一套,對個別弟子又是另外一套!」

衡虛仙尊從沒想過沈黛還有這樣伶牙俐齒的時候。

她是怨恨他從前沒有對她格外開恩過嗎?

是了,在純陵時,沈黛挨過的鞭子不計其數,他從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寬恕過一次。

她的怨,她的恨,都是應該的。

另一邊的謝無歧聽了沈黛那番「清理門戶」的話有些頭疼。

「師妹,你這話聽了可讓人一點都沒法寬慰……」

他還以為她要說什麼,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她的師兄之類的,都做好感動的準備了,結果等來個——

自行清理門戶。

沈黛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無情,她理所當然道:

「反正師兄你是絕不可能做出那些喪心病狂的事情的,你也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我隻是隨口一說,你又不會做,我隻是說給他們聽的而已。」

謝無歧看她如此坦然信賴的表情,心中既覺得她傻,又覺得有絲絲暖意漾開。

這種全無懷疑的信任,也隻有沈黛才會有。

她好像從來不知道什麼叫防備,也不知道守好自己的心,明明已經被騙過一次,卻還能這樣坦誠地相信別人。

他有時候覺得她軟弱得讓人生氣,有時候又覺得她簡直勇敢無畏得讓人嘖嘖驚奇。

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變成了:

「誰說我不會濫殺無辜?純陵十三宗那些人,我可每次看了都忍不住半夜去給他們套個麻袋揍一頓。」

沈黛隻是抿唇笑了笑。

審命台上的江臨淵已經失去意識,衡虛仙尊得到了重霄君的應許,也命幾個弟子準備將他抬回純陵十三宗。

正要走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鐵鏈拖地的鐐銬聲。

衡虛仙尊緩緩回頭,看著正走上審命台的宋月桃。

少女依然是嬌若桃李的容貌,但略顯蒼白的臉上,卻再無一絲往日的溫柔笑意。

今日審命台要審之人,還有宋月桃。

沈黛下意識地朝不遠處的重羽族的方向看去。

宮泠月暫任重羽族族長之位,常山之禍殃及無數,盡管皓胥也想瞞著宮泠月,將宮泠冰的事情抹去,卻也沒有辦法阻止宮泠月得知她妹妹已死的消息。

宮泠冰死在了常山。

眼前這個宋月桃被魔族利用,壞事做盡,但事實上她本名叫應桃,是重羽族應氏的後人。

如果能平平安安地在浮花島長大,應桃本該是忠烈之後,和宮泠月一樣,受十洲修真界眾人尊敬,無憂無慮地長大。

可惜——

世事多難料。

「純陵十三宗弟子宋月桃,與魔族勾結,竊取情報,裡通外敵,按律當處以九九天雷,以儆效尤——」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以宋月桃的修為,恐怕剛劈到第三道,她就已經斷氣了。

「——但鑒於其先祖戰功赫赫,應家滿門忠烈,皆為護衛修真界而魂飛魄散,不得轉生,應家功勛卓越,應桃為應家最後之血脈,故仙門五首共商決定,宋月桃受剜心鞭十道,囚禁浮花島,永生不得踏出一步……」

審命台下一片嘩然之聲。

「這也太輕了吧!」

「囚禁浮花島算什麼懲罰!?這也太偏心了!」

「難道有祖宗蔭蔽就萬事大吉?裡通外敵這種事情也能重重拿起輕輕放下,有個好祖宗就是不一樣啊——」

眾人竊竊私語,宮泠月麵色平靜,像是沒聽見,又像是聽得一清二楚。

「多謝重霄君手下留情。」

宮泠月緩緩開口,聲音空靈輕忽。

「但其實此事我已有定奪,浮花島下有一鎮魔窟,底下是千百年來死於我重羽族之手的妖魔,這些妖魔怨氣深重,需修士用靈力化解戾氣,應桃身為重羽族後人,又得重霄君寬恕,後半生理應看顧鎮魔窟,化解千年戾氣。」

宮泠月語調平靜,但聽到這話的眾人卻全都停下了議論,紛紛不敢置信地望著宮泠月。

那可是鎮魔窟啊。

裡麵的妖魔雖死,戾氣卻千年不化,鎮壓在不見天日的地心,等閒人沾到戾氣,便如鈍刀磨肉,痛苦難耐。

以宋月桃這點微薄的修為,入鎮魔窟,簡直等同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這未免也太狠了些吧。

宮泠月抬眸看向宋月桃,問:

「應桃,這個處罰,你服嗎?」

宋月桃眼眸沉沉,映不出一絲光亮。

她啟唇:

「不服。」

衡虛仙尊忍不住厲聲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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