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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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黑色的竹簡打磨得光滑瑩潤,折射出恍若曜石的光澤。

隨著宿檀指尖法訣,純金色的光伴隨著一個一個的古樸字跡逐一顯現,由百年前的煉器師宿千機寫下的篇章也在兩人麵前展開。

「……這是上古文字?」

宿檀看著竹簡上的刻字,略有些驚訝。

《博古靈器錄》她拿來之前也粗略看過一些內容,其他的部分都是平時使用的正常文字,為何這一章節卻用的晦澀難懂的上古文字?

「沒關係。」沈黛撫扌莫著那些在旁人看來猶如天書的文字,「我學過一些,大致也能看懂的。」

剛入純陵的時候,沈黛還隻是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每天不一定能學到多少法術,但卻有很多雜活要做。

她不擅長做灑掃雜活,廚房幫忙也總出差錯,被罰去藏書閣關禁閉的時候,看管藏書閣的一個老修士閒來無事,便教了她不少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

沈黛一貫過目不忘,學法術或許要天賦,但學這些對她而言易如反掌。

「……竹簡上說,十方繪卷的起源,還要從上古時期伏羲大神從日月升降參悟乾坤之道開始說起……」

簡單來說,就是伏羲大神起太極,定五行,創八卦,揭天機,在上天下地,東南西北,生門死位八方中尋到了【天機】真正的所在。

然伏羲大神在這天地大奧秘之中神遊一圈後,竟心膽俱裂,於是領悟到【天機】不應泄露,故將這十方方位隱於繪卷中,藏於三十三重天外天,派無數神兵天將鎮守。

直到千年前應龍叛亂,三十三重天覆滅,神祇衰亡,十方繪卷也因此流落人間界,宿千機曾短暫收藏了一段時間,但幾年後宿家內亂,十方繪卷也在內亂中失竊,至此便下落不明。

到這裡,都隻是十方繪卷的來歷,沈黛繼續往下看,目光定在了一行字上。

【入十方繪卷,可觀生門、死位、過去、未來;修習十方之術者,可地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地轉星移,顛倒方位,逆轉乾坤。」

宿檀聽完沈黛的復述,有些似懂非懂。

她自問也算是學識淵博,可這話說得十分抽象,連她也聽得一知半解。

「前半句倒是說得很明白,可這後半句……」

沈黛試著解讀了一下:

「方位,即是十方方位,入繪卷應該是隻能用肉眼觀,而修習十方之術,則可以……」

改變這個現世。

若這個東西真的在魔族的手中,又或者說,是在伽嵐君的手中——

沈黛都懷疑,前世發生的那一切,伽嵐君說不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

沈黛忽然有了個更大膽的猜測。

「沈黛?」

宿檀喚了她一聲。

沈黛回過神來,見宿檀眸色帶著幾分擔憂,對她道:

「你想到了什麼?你剛才的表情——」

「我表情怎麼了?」

宿檀頓了頓,誠實答:「好像看到了謝無歧的屍體一樣可怕。」

「……」

這個比喻,未免有些夾帶私貨了。

十方繪卷和江臨淵的事情在沈黛的腦海中交纏,攪得她心神不定,總覺得要有什麼大事發生。

於是沈黛回頭喊了一聲:

「天元——」

天元與沈黛住同一個房間,睡在房間外的紗櫥。

沈黛叫他的時候,他還四仰八叉地躺在被子裡流口水,半響才揉著眼睛坐起來應聲。

「啊?」

「師兄們和師尊沒出門吧?」

「好像出門了……」天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今天一大早,武庫隱界那邊就有好大的動靜,蘭越仙尊和主人、還有方應許都去了,現在……」

天元與謝無歧已結下契約,相互之間有所感應。

他剛指了一個大致方向,又打了個哈欠,本欲再躺回去繼續睡,就被沈黛一把拎起來帶路。

「黛黛你也太殘忍了,我還沒睡醒呢——」

「劍靈睡什麼睡。」

「劍靈怎麼就不能睡了?神仙也要睡覺呢!」

然後他就被沈黛壓著一路帶路帶到了無上殿。

這裡本該是舉辦靈器大會慶功宴的地方,也是往年各路英豪炫耀自己所獲仙器的場所,可如今有了江臨淵叛逃這一樁石破天驚的大事,慶功宴變成了議事會,無上殿裡坐著的全都是各派仙宗數得上號的人物。

沈黛三人進去時,所有人都齊齊朝著他們行注目禮。

這場議事重霄君原本就打算喚沈黛一同來參與,隻是被蘭越阻止,說是沈黛傷還未痊愈,這些瑣事沒有必要打擾她養傷。

現下見沈黛自己主動來了,重霄君便招手,讓人在無上殿最前麵一列給她安了位置。

「正好你來了,我們也剛好說到你。」

沈黛原本隻是想把十方繪卷的事情盡快告知眾人,卻沒料到重霄君這樣說。

「我?」

沈黛環視一周,殿內不僅是仙門五首,上三千下三千有頭有臉的宗門人物都匯聚在這無上殿。

他們必然是在討論江臨淵和申屠止的事情,不會為什麼會說到她?

沈黛剛在蘭越、謝無歧和方應許那邊落座,便聽底下傳來一個聲音:

「這就是昆吾道宮的伏滄仙尊一力推舉的沈黛?」

開口的是七曜宗弟子尚陽。

七曜宗是上三千宗門之一,這個名叫尚陽的修士在七曜宗屬於第一梯隊的弟子,修道二十多年,至金丹中期,在昆吾道宮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沈黛對他有些印象,並不是因為他的實力或是宗門,而是——

他不太瞧得起女修。

果然,尚陽將沈黛上下打量一遍,那種極其放肆的視線十分無禮。

「這位沈仙君不過十五六歲,入昆吾道宮還不到一年,既無資歷,也無氣魄,論修為,同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昆吾道宮中沒有一百也有幾十,論品性……」

尚陽輕嗤一聲:

「聽聞沈仙君從前是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對修士而言,師尊如父母,連養大自己的父母也可背棄,恕我直言,品性也不過爾爾。」

這邊尚陽毫不客氣地說了這番話,那邊七曜宗的掌門便毫無誠意地歉然道:

「諸位見諒,我這弟子口無遮攔,也是為了昆吾道宮的未來著想,畢竟如今魔族與魘族頻頻作亂,重霄君要選出仙盟首領,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仙盟首領?

沈黛恍然大悟。

難怪七曜宗都敢在這樣的場合如此咄咄逼人,原來是觸犯到了他們的利益。

仙盟是集仙門五首之力建立的,這些年五宗最頂級的資源都流入仙盟,隻為了能培養一批最優秀的修士抵禦魔族魘族。

不過有些人看到的是抵禦敵人,有些人看到的卻是大把的資源。

咦,等等。

沈黛詫異看向一旁的謝無歧,後者意味深長地笑道:

「大戰在即,他們正商量推舉出一個正式的仙盟首領呢。」

沈黛表情凝固:「該不會……」

「沒錯,你現在是重霄君一力推舉的人選。」

其實按照重霄君最初在心裡派出的順序,沈黛並不是第一順位。

若說第一,其實在江臨淵入魔之前,他才是最合適的那一個,出身於純陵十三宗,師從衡虛仙尊,而如果沒有意外,九玄仙尊之後繼任純陵掌門的便是衡虛仙尊。

不管是從修為、能力、經驗、還有品性,江臨淵都是能夠服眾的人選。

結果江臨淵入魔,入魔後又叛逃,算是徹底自掘墳墓,斷了仙途。

第二個人選便是方應許。

不管是於公於私,仙盟首領這樣一個既需要修為高,又需要能領導力的位置,以方應許之能都擔得起,可他私下托蘭越問,隻提了一句就被方應許否決。

他對仙盟首領的位置沒有興趣,當然,更不是為了以後回去當什麼太玄都少主的。

方應許隻想留在蘭越身邊,當他的閬風巔大師兄,給閬風巔光耀門楣,要是蘭越信任他,讓他繼承閬風巔,他便會廣開山門,招收更多門徒,讓閬風巔成為能和太玄都比肩的大宗門。

所以重霄君給他設想的路,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方應許這個人選也被劃除之後,昆吾道宮也還有十來個備選,可若是要在這些剩下的人選中挑,不是修為不夠高,就是毫無背景,選出來也隻是個光杆司令,沒人會聽他號令。

挑來挑去,年紀最小的沈黛就這樣脫穎而出,竟成了眼下最合適的人選。

也難怪七曜宗的尚陽這樣急沖沖的跳出來,大抵是覺得連沈黛這個小丫頭片子都能上,他為什麼不行?

「嗬。」

方應許一貫脾氣躁,遇見這樣居心叵測之徒從沒有忍耐的道理,直接回懟:

「現在真是什麼樣的臭魚爛蝦也想著一步登天了,我師妹當不當另說,你修道二十載才修到金丹期,竟也肖想仙盟首領的位置,七曜宗是沒有稱給你稱稱幾斤幾兩嗎?」

嘶——

好歹毒的語氣。

七曜宗的尚陽也被方應許氣得七竅生煙,可他不敢在重霄君和宿危的麵前對方應許不敬,隻敢陰陽怪氣道:

「是,我們七曜宗隻不過是芸芸三千宗門之一,比起仙門五首,比起閬風巔,那是差多了,方師兄的師妹有您這樣的靠山,什麼職位當不得?」

謝無歧臉色微凝。

陰陽怪氣到他麵前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很快,尚陽就見謝無歧綻開了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

「尚師兄可是覺得不公平?確實,論資排輩,昆吾道宮裡的修士怎麼排也排不到我師妹,倒是尚師兄,年紀長,修為也不低,統領我們這些年輕修士,再合適不過了。」

尚陽雖不知這位昆吾道宮裡有名的刺頭為何這樣和風細雨,但畢竟話說到了他心坎上,尚陽麵色稍緩,虛偽謙虛:

「算不上統領,都是為了抵禦魔族魘族的同道之士,大家互幫互助……」

「哦?」唇紅齒白的少年仙君壓著唇邊冷笑,眼中盡是睥睨之意,「就尚師兄這在昆吾道宮裡排不進前五十的成績,我師妹排行第一第二的成績,與你怕不是互幫互助,是我師妹單方麵扶貧吧?」

尚陽被謝無歧當眾點破成績,漲紅了臉,怒急:

「謝無歧——!」

昆吾道宮每個月都有考核,考理論知識,也有實戰試煉。

沈黛僅參加了三次,三次裡有兩次都是第一,令方應許之前固若金湯的榜首之位難得有所波動。

可以說,若不是沈黛實在是年輕難以服眾,仙盟首領之位幾乎沒有給旁人留什麼餘地。

「沈黛。」重霄君點了沈黛的名字,「你怎麼想的?」

無數道探究的視線落在沈黛頭頂,她隻能硬著頭皮站起來:

「稟重霄君,昆吾道宮人才濟濟,修為比我強的,名望比我高的弟子數不勝數,讓我來做這個首領,恐不能服眾。」

七曜宗的尚陽展顏,心想這小丫頭也還算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不過沈黛話頭一轉,又毫不畏懼地瞥了他一眼:

「但若尚師兄想與我一較高下,我隨時恭候,尚師兄對我不服,焉知我對尚師兄平日言語舉止也有不服之處,找個機會,我們可以拔劍切磋一番,至少讓我們兩個人中有一個服氣的,你覺得呢?」

尚陽臉色又青又紅,當真是精彩極了。

他哪裡敢和沈黛切磋?

這女修,看似柔弱,卻劍體雙修,一劍可斷山海,一拳可碎青石,他與沈黛切磋,不死也得重傷!

尚陽剛要悻悻然給自己一個台階,說些自己不於師妹動粗的話,不料那邊的伏滄仙尊卻很認真地開口:

「怎麼不能服眾?」

伏滄仙尊作為生死門的掌門,又暫代管理整個昆吾道宮,重霄君如果未得伏滄仙尊的首肯,也不會貿然提議沈黛。

「論修為,金丹破碎之後,你兩年便修到了金丹中期,論刻苦,昆吾道宮弟子上千,又幾人能晝夜不息的修煉?若是你服不了眾,昆吾道宮中,是那些徒有家世背景,卻懶惰懈怠的人能服眾,還是一顆狼子野心,卻修了二十多年也才堪堪金丹期的修士能服眾?」

伏滄仙尊與修真界中其他仙宗的掌門不同。

生死門作為看守邊境的宗門,處於十洲修真界邊緣,一貫不與其他宗門來往,伏滄仙尊也從不給誰麵子,有話直說。

尤其是這後半句,就差直接點尚陽的名字,罵他修為不高眼光倒是很高。

搖光仙子也是最愛看熱鬧,見狀跟著起哄:

「伏滄仙尊說得沒錯,就說今日十方繪卷之事,若不是沈黛心細如發,從純陵藏書閣失竊一事開始查起,怎麼會發現今日草蛇灰線、伏行千裡的真相?這樣沉穩睿智的行事,昆吾道宮還能找出第二個人嗎?」

沈黛站在人群中,被搖光仙子誇得背後直冒冷汗。

……這是不是誇得略有些過頭了?

但搖光仙子卻不覺,還要拉著旁人一起來誇,於是她一眼就選中了對麵最尷尬、最不適合在此時開口的衡虛仙尊:

「衡虛仙尊,您算是看著沈黛長大的吧?您覺得以沈黛之才,能否擔任得了仙盟首領的位置?」

眾人的視線匯聚在了衡虛仙尊身上。

其實本就有許多人在看純陵的熱鬧,純陵十三宗位列仙門五首數百年,這一輩最出名的兩個弟子,一個是江臨淵,一個便是沈黛。

江臨淵十八歲結丹,歸海凝碧劍盡得衡虛仙尊真傳,十九歲便隱隱有了元嬰劍意。

而沈黛不過是天賦普通的四靈根,築個基就要拚死拚活,在純陵時,多少人說她是拿所有的運氣換,才換得了被衡虛仙尊收入門下的機會。

可現在。

最受師門期待的江臨淵叛逃入魔,同一日,沈黛被重霄君、搖光仙子還有伏滄仙尊一力推舉,要選她做仙盟首領。

這樣的落差放在曾經身為沈黛師尊的衡虛仙尊身上,到底是難堪多一些,還是懊悔多一些?

似乎是知道自己一舉一動都在被無數人盯著,純陵十三宗屹立仙門五首多年,想要看昔日高高在上的仙門蒙受羞辱的人隻多不少。

衡虛仙尊麵色漠然,沉靜回應:

「除卻年紀與資歷,別的地方……已無可指摘。」

無可指摘。

聽到這樣的評價,沈黛一時間還有些晃神。

曾幾何時,別說得到這樣的評價,就連被衡虛仙尊稱贊一句「尚可」,她都會高興得在自己的洞府裡的床上偷偷打滾。

那個時候的她,世界隻有那麼小,接觸的人也隻有那麼少一句責怪,就能讓她的天塌了,一句誇獎,就能抹去所有傷痛。

可現在站在衡虛仙尊的麵前,聽著他不管是真心還是迫於無奈說出的「無可指摘」四個字,沈黛隻覺得平靜坦然。

既無大喜。

也無大悲。

衡虛仙尊的看法和評價對她而言已沒有任何意義。

唯一值得她略感快意的,唯有此刻空氣中一種無形的勢。

從前那股勢,是師徒尊卑,壓在她頭頂上,令沈黛不得不遵從衡虛仙尊的命令,隻要他一聲令下便要披荊斬棘,舍生忘死。

現在這股勢,是相互平等的對峙,他是純陵十三宗的長老,而她是被推舉為仙盟首領的候選人。

仙盟獨立於各派仙宗,隻為對抗魔族魘族行動,若沈黛真的接任,不說可以直接淩駕於衡虛仙尊之上,也能與他平起平坐,受純陵所有弟子恭敬見禮。

沈黛忽然笑了笑。

「沒想到能得您這樣的評價,衡虛仙尊,過獎了。」

衡虛仙尊眸光沉沉,似怒非喜。

沈黛如今越是耀眼、越是驚才絕艷,便好似在證明他當初有多不識明珠。

他看著沈黛,心中怒然之餘,也難免生出幾分追悔——

若是當初,他在沈黛身上再多花些心思,再多開掘她的可能性,是不是就能發現她天生仙骨的體質,她今日會不會是以純陵十三宗弟子的身份站在這裡,受各仙宗掌門的認可,為純陵十三宗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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