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動長安 第六手 謀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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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狄仁傑前往長樂坊的同時,弈星剛剛回到了小院,就看到明世隱站在窗前,望著宛若琉璃色,灑遍整個長安的月光。

凝視著遠處熱鬧繁華,燈紅酒綠的樓閣,神色帶著一種讓弈星陌生的疏離感。

明世隱沒有回頭,就聽聞一聲琵琶聲響,楊玉環抱著手中的琵琶,緩緩落在弈星的身邊,隨即一把花傘飛來,瞬間就有一隻手接過了傘,傘麵微微向上抬起,露出公孫離的狡黠的麵孔來。

然後便是一聲急促風聲,裴擒虎像是一塊石頭一樣砸了下來……

明世隱這才微微回頭,看著堯天的四人。

「狄仁傑找到了阿離,問了她那晚施展『岑中歸月』的事,而且他可能已經懷疑到了影子,這幾天沒有我的允許!你們不可以擅自與影子聯係!阿離,你這幾天不要擅自行動。」明世隱淡淡道。

「是!」弈星和公孫離當先點頭。

「狄仁傑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這幾天的任務,你們完成的如何?」

弈星首先開口道:「高嶽秀策的情報沒有任何問題,我隱藏了身份用殘局試探了他,很輕易就勾起了他的棋癮……」

裴擒虎扌莫著毛茸茸的腦袋,笑道:「再由我出麵說了幾句,提醒他長安各處的弈棋高手,他便直奔平康坊去了!」

公孫離也放下手中的花傘,眉目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靈動之色:「我隱身在側,利用姐妹們的關係,很快就將他大勝幾次的事情傳了出去,還特意編造了幾個故事,讓大家更為不滿。如今扶桑棋手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長安……」

「今日,扶桑棋手大勝三位棋侍詔的事情再傳出去,一定會傳得沸沸揚揚,引來滿城的物議!」

楊玉環撥撩了幾聲琵琶,低聲道:「我已經用琴聲控製了使節團的另一位副使,明日見聖之際,他會說出不該說的話的!」

「很好!」

明世隱微微抬頭,月光映照在他臉上,令他一半臉泛起瑩瑩的玉色,另一半卻籠罩黑暗陰影之中。

「弈星的布局很成功,在耗盡了那三位棋侍詔心力之後,扶桑棋手果然大勝!但這還不夠,明日女帝讓你迎戰那個扶桑親王,可時間還不對,想要計劃順利進行,我們必須將此局拖延到四日之後,同時讓這一戰更為矚目!」明世隱平靜道。

「所以,我讓玉環姐姐影響了扶桑使節團的副使,放大了他心中的黑暗!」

「大家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成功拿到長安的機關秘圖,找到大理寺的密道,幫助阿離成功偷出情報,證明我們長城守衛軍和蘇烈將軍的清白的!」

裴擒虎兩隻耳朵像大貓一樣顫抖了兩下,握緊了拳頭道。

旁邊的公孫離微微抿了抿嘴,瞪了他一眼,也抱著花傘爭辯道:「老師,為什麼要讓虎來執行這個任務,他莽莽撞撞的,讓他去偷長安機關秘圖,可能會壞事的!把任務交給阿離吧!一定萬無一失的!」

明世隱猛地回頭,背對著他們道:「阿離,你那時另有任務……」

「啊!」公孫離失望的垂下耳朵。

弈星欲言又止,看到明世隱安排好了一切,將要轉身離開,才開口道:「老師,狄仁傑已經接近阿離,更是懷疑到了我,影子的處境也越發危險了!既然計劃已經進行到了這一步,是否停止影子的活動……」

明世隱製止了弈星後麵的話,讓堯天眾人散去之後,他單獨留下了弈星。

此時月光被雲朵遮住了,小院籠罩在了黑暗中,明世隱看著自己最為看重的弟子,低聲道:「你的計劃很好,對於棋局,你把握的越來越強了!但有一點你讓我有些失望!」

弈星微微低頭道:「是弟子無能,不能讓老師驕傲!」

「這與能力無關……」明世隱注視著他:「你太心軟了!」

「看得清棋局,就應該算得清每一顆棋子的價值,若是布局者無法舍棄已經無用的棋子,那他必然會失敗!」

「嗬嗬……這一點我也無法完全做到……」

明世隱看著自己的右手,五指勾起,緩緩的捏成了一個拳頭:「無法拋棄……這無用而軟弱的感情!」

「所以,我希望你能比我做得更好!」

弈星低下了頭:「我會讓老師驕傲的……可是,影子!」

「你既然知道他是影子,那就應該明白,當他暴露在光明下的一瞬間,他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此消散了!」

明世隱淡淡道:「看來你還記得他教你的許多東西,有些東西,他教的卻是很好,但我不希望你學會他的軟弱!」

弈星心中浮現起那個總是爽朗的笑著,會扌莫自己的頭,和明世隱搶著做自己老師的男人。

「你是個人,不是下棋的機器。」輸了棋的影子,伸手攪亂了棋盤,義正言辭道:「弈星,你知道你的棋中最缺的是什麼嗎?你這樣子,是做不成棋侍詔的!」

年幼的自己並不服氣……

「是人情世故……回去把我布置的機關課作業,再多加十倍!」影子站了起來,對著氣的發抖的自己大笑道:「哈哈……這樣才有趣嘛!不然我還以為你冷冰冰著臉,是個機關人呢!生氣的小星真是可愛!」

「這算我教你的一課吧!」

影子笑道:「你路走窄了!棋啊!未必隻是為了贏得勝利,其中還有人情世故,還有享受快樂,還有友誼,棋盤之外的東西,比棋盤之內的更重要啊!不然你當了棋侍詔,難道還想殺陛下個九目十目嗎?我聽說,我們的陛下可是個臭棋簍子呢……」

「若是成為棋侍詔,就要虛偽的下棋,那我寧可不當!」弈星倔強道,仿佛褻瀆了心中某種神聖的東西。

影子笑了笑:「你和我當年一樣,都把某些東西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我曾經以為機關術是神聖的,但……隻有失去某些東西,你才會明白……」

「總有一些東西,會給你的生命增加一種勝於一切的意義!」

「當你的生命稱成為那所有意義的集合後,機關,圍棋都不再能超越它們了!」

「這並非是不再虔誠,而是……你長大了!」

「勝負,不是圍棋的一切,圍棋更不是你的一切……」

影子忍不住道:「阿離那麼可愛,玉環那麼漂亮,你怎麼就隻想著下棋呢?別不服氣……既然你覺得圍棋很重要,那我問你,圍棋重要還是明更重要?」

弈星一時竟難以回答,影子俯下身,扌莫著他的頭微笑道:「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會越來越多的。」

影子的笑容越來越淡,弈星總覺得他灑脫的微笑背後,卻承擔著某種讓人窒息的壓力,或許……影子笑容的背後,隱藏著某種比自己的過去更為殘酷的東西。

但他依舊教導自己去熱愛生活,熱愛同伴。

「勝負不是圍棋的一切,圍棋不是你的一切……」

這是影子的教導。

「沒有了勝負,棋盤中的宇宙也就沒有了意義。如果沒有勝利,那麼我們所珍視的一切,都將再沒有意義……」

這是老師的教誨和期許……

他曾以為可以堅定的沿著老師指出的道路前進,但在此刻,他才明白,原來影子告訴他的,已經在他心裡烙上了印痕。

阿離、玉環姐姐、影子、甚至是那隻莽撞的老虎,都已經是他視為家人的存在了!

而這正是老師沒有教導的那一課……

沒有勝利,自己所珍視的一切都將再無意義……但若沒有珍視的東西,勝利不是也將沒有意義了嗎?

難道,勝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珍貴的東西嗎?

影子……也是自己所珍視的人啊!

這一刻,弈星才發覺,老師需要的那個答案,有多麼難以開口,他用自己最艱澀,甚至開口將自己都嚇了一跳的聲音,低聲道:「老師,弈星可以做的更好!可以……」

「那就去做吧!」

明世隱沒有再聽下去,一揮衣袖,走入了黑暗之中,再沒有回頭!

隻留下弈星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

「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密室,那麼大理寺的秘閣,便是防備最為森嚴的密室!」

狄仁傑手指抵在下唇,與索元禮和元芳回到了秘閣之中,站在那巨大的金色重瓣寶相花麵前,李元芳毫無形象的張開了嘴,驚嘆道:「好,好厲害!」

索元禮抿了一口扁壺裡的酒,譏諷道:「所以這個世上最為森嚴的密室,就被人逛了個便?還要我們來追查潛入者!」

狄仁傑並不否認隻是回頭嚴肅道:「我們的對手絕不是一般人!」

他環視這以銅鑄造,四麵不透風的銅牆鐵壁,就連上麵雕花的窗戶,也隻是一個裝飾而已,並不能打開。這裡就是一間巨大的,密封的銅殿。

他的聲音在殿中回響道:「在鐵閣設計之初,便考慮到了情報檔案的保存,所有的情報最害怕的威脅隻有三種……」

李元芳舉起手:「我知道!是內奸、叛徒和間諜!」

狄仁傑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元芳的大耳朵立刻垂了下去,不敢再多嘴。

狄仁傑豎起三根手指:「是防火防盜防蟲鼠,所以秘閣存放情報的內閣建立在上三層,腳下是大理寺密探官員們查閱情報的外閣,再下一層是密探匯總,分析各地密探回報而來情報的秘書閣。」

「內閣位於高處的三層,乾燥通風,最適合書籍卷軸的保存。同時唯一的兩個出入口,一個設在外閣最為顯眼處,一個通往秘書閣,更是在無數加班密探的眼皮底下!」

「當日我就在外閣那一層,秘書閣中的入口,也沒有任何人見到曾經開啟過!」

「而賊人逃跑的正門,卻隻能從閣內打開,是為了方便緊急轉移情報而設置的。」

元芳大耳朵抖動,振奮道:『所以這是一個防衛森嚴,毫無破綻的密室!」

「密室通常是由內部攻破的,是福伯從閣內打開了正門,然後裝作被迷倒的樣子!」元芳拽著小拳頭,小臉緊繃的分析道。

「雖然大理寺卿有理由懷疑任何一個人,但我還是願意相信福伯……當然,對他也啟動了調查,為了避免我個人看法的乾擾,將由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完成!」

「通風口!」

索元禮抿了一口酒,豎起一根手指道:「你剛剛說到了!內閣之中乾燥通風,而且這裡確實沒有絲毫的氣悶,說明通風極好,應該設置了為數不少的通風口。」

「通風口十分狹小,就算是瘦弱的孩童也爬不進來,這樣的密室,讓我想起了一樁舊案……」索元禮看著狄仁傑。

狄仁傑微微抬頭:「元禮,你果然還記得……」

「你我相識於此案,我又如何會忘記?」

李元芳在旁邊聽得糊裡糊塗,卻見兩人對視一笑,異口同聲道:「平康坊密室舞姬殺人案!」

狄仁傑眼神深邃,站在旁邊燈光投射的光明中,看著被陰影投射到了身上,一半在黑暗裡,一半站在光明中的索元禮!

他微笑道:「平康坊著名的機關大師被殺,大師所製的機關舞姬,美輪美奐,堪稱絕世,卻有一個傷心之事,便是妻子早逝……」

「所以每當他妻子的忌日之時,他總會一個人來到曲江水閣之中,看著自己仿製妻子形象的機關舞姬舞蹈。那是一處四麵環水,鬧中取靜的所在。旁邊的花樓上,無數的舞姬和遊人都能看見這座搭建在曲江之上,一覽無餘的小屋子,看見大師的影子投射在窗前。而通往水閣的唯一一條路,是在幾位護衛的看守之下,但是在那一晚,大師卻被發現被人殺害在水閣之中!」

「此案真正困惑我的,卻是大師用血寫下的遺書!」狄仁傑想起那一日自己所見,竟然還有一絲動容。

「傷口雖然致命,但並未立刻要了大師的命,一柄做魚膾的小刀,插入了大師的腹中,他猶然有時間呼救,甚至有時間留下線索,但大師隻是選擇沾著血寫下了一份因為懷念亡妻,悲不自勝,因而自殺的遺書!」

「懷英當時被女帝新任為大理寺少卿,因為年齡幼小,正是大理寺一眾官員不太信服之際。而大師德高望重,更是長安機關師造詣的大成者,掌握許多極為高深的機關術」

「因此女帝下令嚴查。」索元禮將一段往事娓娓道來。

「大理寺眾人都認為此案並無疑點之際,還是狄兄從大師握刀的手法和傷口的位置,判斷出大師絕不可能從這個位置將自己刺死,留下的那封遺書,雖然是大師親筆所寫,但大師卻並非自殺,而是他殺!」

狄仁傑卻搖頭笑道:「那時候我認為,能讓大師如此犧牲,掩飾凶手的一定是極為親近之人,便準備從大師身邊的人查起!」

「但那些人無論是否有不在場的證明,都不具備破解密室的可能,那時元禮作為大理寺機關術最為高超之輩,被派來整理大師的遺物,卻用一句話點醒了我!」狄仁傑幽幽道:「所有的密室,都是心理上的密室,那件水閣之中不僅隻有大師一人……」

「可是,之前不是說過隻有一個人嗎?」元芳瞪大了眼睛。

「因為還有一個不是人——大師效仿亡妻所製的機關舞姬!」

「可是機關人的機關核上,都有預設的機關律,別說殺人了它們連傷人都不可能!」元芳還想爭辯。

「沒有什麼不可能!」索元禮卻突然暴躁了起來,一揮衣袖冷笑道:「誰說機關律就是天條!」

狄仁傑笑道:「所以,這就是最為精彩的一部分,元禮現場重現了殺人的手法,證明了繞過機關律的可能!」

狄仁傑的回憶,回到了數年前的那個晚上。

索元禮一席白衣,跪坐在案前,對著身旁有些無措的機關舞姬吩咐道:「請與我切一盤魚膾,聽聞平康坊曲江花樓的金齏玉鱠最為有名,乃是長安一絕,在下平日俸祿有限,卻是無福享受。今日,就占一回懷英的便宜!」

機關舞姬拿起切膾的瓷刀,來到索元禮麵前,正準備對著鮮魚下刀之際,手中的短刀突然閃電一般刺出,讓所有人就是一驚。

回神一看,卻是索元禮在這迅不急掩耳的瞬間,用手指夾住了那柄短刀,以機關人的力氣,手持的短刀猶然動彈不得。

機關舞姬在手中短刀刺出之際,眼睛卻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待到她轉頭過來,看到自己拿著刀,更是無措,眼神驚慌的像是一隻無助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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