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離歌(二)彷徨初陣(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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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離好厲害,這次考試又是第一!」

「無論機關術還是刺擊之術,都把我們遠遠甩在了後麵!」

「就連那些最難的古書,也都學得那麼好!」

「可阿離總是不肯出去玩!」

同學們的話仿佛近在耳邊,羨慕敬佩的目光時刻不離左右,可阿離卻沒有多少高興自滿的情緒,恰恰相反,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卻越來越重。

她已經努力超越了所有的同學,努力強迫自己學好每一項科目,不論喜歡,又或者不喜歡,都要做到最好。

可那是因為在慈幼堂中學習了一年之後,她曾經不自量力地去見老師,希望老師幫助她——「老師當初不是說,隻要長安的人都知道我,都認識我,這樣阿洛姐姐就能找到我了?可我怎麼才能讓人都知道我?」

於是,老師承諾,如果她能夠每科都考第一,那麼,他就送她去能夠完成心願的地方。而現在,她已經做到了,卻並沒有等來老師的承諾。

她甚至想過,自己是不是該當麵詢問老師,可每當看到那銀麵具,看到那給每個孤兒帶來溫暖的白衣身影,想到是老師讓她擺脫了飢寒和孤獨,她卻又覺得自己苛求過多。

「阿離,老師叫你去大槐樹!」

聽到這驟然響起的聲音,原本正埋頭走路的阿離一下子看向了聲音的來處。見是一個熟悉的同學,她立刻不假思索地飛奔了起來。

那棵大槐樹是老師常常徘徊的地方,盡管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都是老師親手帶進這裡的,可是,他們敬重他,卻都不敢太接近他。就仿佛那是天上的旭日,人哪怕需要那份溫潤人心的暖意,卻也生怕被那驟然爆發的熾烈灼傷。

當阿離來到大槐樹的時候,卻發現那兒除了依舊戴著銀麵具的老師,地上還撐開著那把曾經無數次在她夢中出現的牡丹花傘。哪怕已經過去了三年,這把紙傘上那富麗堂皇的牡丹花卻依舊嬌艷如新。

她有些遲疑地瞥了幾眼,繼而方才快步走上前去,可讓她完全意想不到的是,老師竟是將那把牡丹花傘收起,隨即遞給了她。她下意識地接了在手,隨即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

「老師……」

「這把傘今後就是你的了。」

阿離隻覺得狂喜剎那間彌漫全身,可隨之而來的卻又是說不出的惶惑,但當聽到老師的下一句話,她就立刻打消了剛剛的所有顧慮,一下子變得全神貫注了起來。

「當然,這並不是白白送給你,你必須完成一件任務。」銀麵具微微一笑,隨即輕描淡寫地交待道,「你不是課業閒暇就喜歡偷偷跳舞嗎?明天去曲江池畔,用你的舞姿打動人心。如果遇到有人喜歡你,想讓你去家中做客,那就盡管去。接下來的事情,自會有人聯絡你。」

老師居然知道她悄悄買了一把花傘,閒暇時間就偷偷地跳舞!

阿離頓時羞得低下了頭,可聽到那後半截話,她就立時為之凜然,可是,哪怕滿心惴惴,為了自己的夙願,她還是使勁點了點頭:「阿離會努力試試看!」

「隻要你完成了這個最後的考驗,那麼,我就送你去能完成心願的地方。在此之前,這把花傘的秘密,也該是時候告訴你了。」

「花傘的秘密?」阿離有些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哪怕那一夜已經過去了很久,可是,那神跡依舊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裡。

「沒錯,這是一把機關傘,那個雨夜裡你能使用它,就說明你和它相當契合。你記好了……」

麵對老師那溫和的眼神,殷切的囑咐,阿離一麵聽一麵記,最終重重點了點頭。

「老師放心,阿離一定學會用它!」

當抱著那把真正的牡丹花傘匆匆離去時,阿離隻覺得心中一團亂麻。直到一頭躺在小小的床上,她這才完全清醒了下來。

「阿離一定會成功的!」

她已經改掉了自稱阿離的孩子氣習慣,可是此時,她卻又故態復萌,仿佛又回到了初到長安,一切從頭開始的時候。她抱著花傘在床上打了兩個滾,最終卻又一骨碌起身。

和當年相比,她已經不是那個對機關術一無所知的小女孩了,既然得到了這件神奇的機關物,那麼,為了完成老師交待的那樁任務,她應該好好熟悉這把牡丹花傘,至少得知道,當初雨夜中那如同神跡一般的閃現,到底應該如何好好掌握!

夜晚的小巷中,一個小小的人影在月光下一次次揮舞著牡丹花傘,苦苦練習,仔細琢磨。

雖然和這把牡丹花傘有緣,那四個名字詩情畫意的招式,她也異常喜歡,然而,除了晚雲落這一招,她很快就有所心得,不論是岑中歸月,還是霜葉舞,又或者孤鶩斷霞,她簡直是練習得磕磕絆絆,每次招式施展出來之後,麵對那飄忽不定的落點,她都覺得異常茫然。

難道,之前那個雨夜,她能夠對這把花傘得心應手,那都是巧合嗎?

到了天亮時分,阿離雖說已經勉勉強強學會了所有四個招式,但心裡卻已經做出了決定,此番初陣,在沒把握用好這把牡丹花傘的情況下,這隻能用作最後的退路。

春日的曲江池畔遊人如織,明媚的陽光下,阿離打開了手中的牡丹花傘。那富麗的色彩頓時吸引來眾多目光。阿離甚至不用看都能察覺到,那些眼神中既有驚艷,也有獵奇,以至於她隻覺得一對長長的耳朵都在微微發燒。

盡管也曾經拿著一把自己買來的小小花傘在院子裡獨自跳舞,盡管對老師的這把牡丹花傘已經並不陌生,但是,第一次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表演,阿離除了緊張,本來就有揮之不去的窘迫和羞怯。

她努力不讓自己去留意那些圍觀的人,那些灼熱的視線,隻是將所有的心神都投注在那把傘上。

足尖一次次輕盈點地,身姿飄逸在空中旋轉騰躍,手持花傘的小女孩就仿佛是春日裡的花仙子,讓人移不開目光,隻希望她能永遠地這麼舞動下去。

隻是,傘舞再美,卻終有停下的時候。當阿離終於放下手中花傘,輕輕舒了一口氣之後,她卻發現四周一片寂靜。她不由惶惑地抬起頭來,可隨之就隻見一個比自己略矮一頭,戴著金項圈的女孩子蹬蹬蹬朝自己撲了過來。

阿離下意識地往旁邊避開一步,可當瞧見對方收勢不及,整個人眼看就要一頭撲倒在地上,她還是不由得伸出手輕輕扶了一把。然而,下一刻,那個矮小的身影就順勢撞入了她的懷中,如同牛皮糖一般死死抱住了她。

「兔耳朵姐姐,我又找到你了!」

阿離有些發懵。可很快就有個老仆人匆匆上前,手忙腳亂地賠禮道歉,又試圖把人從她身邊拉走。然而,那小小的女孩子卻根本不肯鬆手,甚至死纏爛打地叫道:「兔耳朵姐姐,我叫崔離,我很喜歡你的舞,你能不能到我家做客?」

崔離……做客……這不就是老師說的,如果有人請做客,那就盡管去嗎?

雖然一切發展一如預料,可阿離還是忍不住微微猶豫,可女孩子接下來那句話,卻讓她頓時怔在了那兒:「對了,熊耳朵姐姐呢?」

熊耳朵姐姐……她說的是阿洛!

阿離呆呆地看著麵前那個和自己同名不同姓的女孩子,再看到那依稀相識的金項圈,她猛然想起了當初長安城門口的情景。那時候,有一個被老仆抱在手中的小丫頭,伸手打算扌莫她的耳朵!

可是,都已經那麼久了,一個小孩子竟然還記得自己?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含糊過去,而是低聲說道:「我和她暫時分開了……」

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聽到了一個不假思索的回答:「那你們一定還會相見的!」

見阿離朝自己看了過來,小小的崔離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就和我們這麼久之後也能見麵一樣!兔耳朵姐姐,我記得你說過,你也叫阿離,和我名字一樣呢!」

「嗯,我叫公孫離……」

一大一小兩個阿離終究是一塊走了,而跟在後頭的老仆,則是明顯鬆了一口大氣,對於自家千金大小姐邀請一位混血魔種去家中做客,他並不在意,因為這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大小姐喜愛那些長相和普通人不同的混血魔種,這已經是長安人盡皆知的事。

全家上下從最初的頭疼到現在的司空見慣,他要做的,僅僅是多加留意,保護大小姐的安全,別讓居心叵測的人借此使壞。

曾經因為囊中羞澀而沒能坐成的奚車,如今在長安已久,阿離自然已經體驗過,因此,被崔離強拉上了一輛機關車,她再也沒有兒時那種見什麼都新鮮好奇的勁頭。因為,她還記得老師說過,接下來還會有人和她聯絡。

然而,哪怕她時時刻刻集中精神,可直到機關車到了崔家,她也沒有發現任何端倪。於是,崔離拉著她蹦蹦跳跳下了車,她無可奈何地跟上了那歡快的腳步,也就漸漸丟開了那所謂任務的負擔。

崔離那口口聲聲的兔耳朵姐姐,也許阿洛會覺得反感,可她察覺到的卻隻有善意和喜愛。

崔家的宅邸華美軒敞,廚房烹製的佳餚豐盛美味,尤其是那偌大的花園,哪怕比不得曲江池芙蓉園的宏大規模,卻也遠遠不是阿離悄悄練過舞的慈幼堂那小院子能比的。在崔離的殷勤招待下,阿離品嘗了佳餚,逛過了花園,就連頭上也和崔離戴上了一模一樣的紫牡丹。

於是,當崔離遞上了一把百花折扇,請求她跳舞時,阿離根本不好意思拒絕。

盡管她隻是第一次用一把折扇跳舞,舞步身姿都不可避免地有些生澀,然而,就仿佛是所謂的天分,那把扇子不過須臾就得心應手,仿佛是她指掌的延伸,哪怕還及不上牡丹花傘的如臂使指,可開合甩動之間依舊舒展自如。

直到崔離一麵拍掌,一麵輕輕哼唱起一首歌謠時,阿離方才微微一愣,原本隨心所欲的舞步仿佛一下子就停頓了。

見崔離愕然望了過來,阿離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沒有真正學過跳舞,也不懂曲樂……」

「沒學過跳舞?不懂曲樂?」崔離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似的瞪著阿離,直到對麵和自己同名的兔耳朵姐姐雙頰微微泛紅,她這才趕緊搖了搖頭,笑眯眯地說,「一回生兩回熟,阿離姐姐你舞跳得這麼好,是那些曲子配不上你!」

她曾經見過很多混血魔種,但那些人或粗魯,或畏怯,或別有所圖,或故作高深……眼前的兔耳朵姐姐卻好生不同!

「你乾脆到我家來住吧,我知道長安哪兒有最好的樂師,我請他們回來給你伴奏!」

「不不,我該回去了!」阿離有些慌亂地搖了搖頭,放下那把扇子就想起身。結果,就如同她被強邀到這裡時的死纏爛打,崔離直接縱身一撲,死死抱住了她的月要,繼而就軟磨硬泡,求她在此住一夜。

並不知道老師那個任務的後續,阿離頓時為難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候,一個侍女含笑送來了一份甜點——而大概是甜食勾起的興趣,又或者是篤定她怎麼也不可能跑掉,崔離稍稍放手,興沖沖跑過去,兩眼彎彎地用手撚起了碟子裡一塊杏仁酥放進嘴裡。

當那侍女無可奈何地將碟子裡另一塊杏仁酥捧到阿離麵前,連碟子一塊塞在她手裡,隨即笑著離去時,拿著碟子的阿離卻敏銳發覺,碟子底下仿佛粘著什麼東西,手指一碰,她就判斷出,是一張薄薄的紙片。

一瞬間的猶豫之後,她用指甲輕輕一刮一勾,揭下了紙片,隨即借著吃杏仁酥為掩飾,快速瞅了一眼。紙片上隻有寥寥數字——金戈樓取急字文書。

這難道是老師的吩咐?又或者僅僅隻是別人的惡作劇?

阿離悄悄將手心中的紙條轉移到懷裡,心中卻有些難過。盡管她在慈幼堂中也有一些玩得好的同學,可是,隨著她專心學習,不知不覺就和他們疏遠了,而就算是他們,最初見到她迥異常人的相貌時,也不免有些戒懼。可以說,崔離是唯一喜愛且親近她的陌生人。

而現在,她要欺騙這樣一個剛剛結交的新朋友嗎?

「阿離姐姐,杏仁酥好吃嗎?」

隨著這一聲輕喚,阿離如夢初醒,隨即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很好吃……但今天吃得實在是太多了,我得走一走!」

話音剛落,崔離就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我家裡可大呢,我帶你四處逛逛消消食!」

阿離本該慶幸這天賜良機,可當她真的跟著崔離在這偌大的崔府當中閒逛的時候,她雖然努力尋找字條上的金戈樓,心裡卻極其過意不去。直到小半日功夫轉了一個遍,她根本沒有找到字條上那地方,自然而然又漸漸焦慮了起來。

可是,看到暖陽的照射下,崔離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就把試探的話語吞了回去,從月要間解下手帕給人擦了擦,見崔離笑得明媚而燦爛,發現此時兩人已經來到圍牆邊,她就盡量用最若無其事的聲調問道:「你家這宅子真的好大,看你走得滿頭大汗。」

「已經走到頭了,隔壁就是劉胡子家。」

阿離忍不住笑了起來,「劉胡子?這是誰起的綽號!」

「因為他有滿臉大胡子!劉胡子可凶了,我本來想叫他凶胡子。」崔離做了個凶巴巴的鬼臉,「小時候有一次我爬牆溜過去玩,撞見他在金戈樓裡擦刀,他一刀突然揮過來,嚇得我哭了好久,他隻能乖乖送我回家,然後給我爹低聲下氣賠禮!」

出乎意料地聽到了金戈樓三個字,阿離不禁心情一鬆:「是你偷偷爬牆過去,不該你賠禮嗎?」

「可他嚇著我了,當然該他賠禮!」崔離異常理直氣壯,緊跟著甚至抬眼打量那道高牆,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要再翻牆去隔壁劉府溜達。

雖說如果放縱崔離任性一把,自己能試探出金戈樓的虛實,然而,阿離還是不假思索地一把拖住了這個比自己當初還要淘氣的千金大小姐,隨即二話不說就往回走。至於身後小丫頭那抗議的嘟囔聲,阿離隻當沒聽見。

一大一小離開這堵高高的圍牆老遠,一旁的花木叢中,沒多少存在感的老仆卻是突然閃了出來。他笑容可掬地看著那一高一矮的背影,卻是輕輕舒了一口氣。

這個公孫離,還真是個不錯的小姑娘。

深夜的崔府,隨著各處屋宅的主人和下人紛紛歇息,燈火大多都熄滅了,隻有路邊的石籠中,尚有燈燭長明。隻是,除卻巡夜的人之外,卻也少有人在各處甬道又或者小道上行走。因此,當客房中的阿離背著收起的牡丹花傘悄然閃出門時,恰是無人瞧見。

阿離飛快地潛行出了院子,仿佛這黑夜就是舞台,那無數靜靜矗立的屋宅就是觀眾,而自己正邁開輕盈舞步,在最廣闊的舞台中向觀眾致以最精妙的表演。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還是第一次在真實的地方潛入,而不是慈幼堂中某些課程中的演示,也完全沒有去想一旦失敗的後果。

她隻知道,這是老師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而隻要完成,她就能夠擁有實現最大心願的機會和能力。

而且,那座金戈樓不在崔府,她也丟下了最大的心理負擔。

當阿離最終來到那一座分隔兩府的高牆之下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猛然一躍,登上了圍牆,隨即又用最快的速度墜地,一個翻滾躲入了某處角落。

這是崔府隔壁的劉府。早有準備的她壓下所有彷徨不安,隨即用心地回憶白天聽到崔離說的隔壁劉府情形。哪怕小小的崔離並不記得很多,但是,能讓一個翻牆的貪玩小女孩都能直接闖入的金戈樓,必定距離這堵圍牆不遠。

隻是耐心傾聽了片刻外間動靜,阿離就悄悄探出頭去,隨即縱身輕躍,幾個起落後,她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十幾步遠處的一處樹梢上。借助樹梢的高度,她通過樹葉的縫隙觀望著四周的環境,須臾就盯住了不遠處的一座小樓。

那是目光所及之處最顯眼的建築。應該就是那座金戈樓?

幾乎沒有太多時間細想,阿離迅速從樹梢下地,借著花木乃至於圍牆和屋宅的陰影,悄然接近。夜色中的小樓沒有點燈,也聽不到任何人聲,可越是這種靜謐無人的環境,越是逐漸接近這座二層小樓,她就越是不安。

當她終於能夠看清那兩扇格柵門上的雕花時,一聲猶如咆哮一般的大喝陡然傳來:「深更半夜,何方宵小來犯?」

麵對如此厲喝,阿離隻覺晴天霹靂在頭頂炸響,簡直慌張極了。

當初阿洛姐姐就是因為在街頭貿貿然伸手偷東西被人抓了現行,而且還被她看到,這才失落沉淪,渾渾噩噩,最後不辭而別;而如果她眼下也被人當場抓住,送去崔離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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